里间洞穴进深很长,此时未撑灯,光线昏暗,她半摸黑状态更换下女装,叠好,走出石壁,双手奉上。
她又变回那个女扮男装的士兵,且管他立不立字据,她是执意要走。
温孤仲卿站在石门前,背对身,她更换衣衫时也并未离开回避,石门外不同洞穴内,光线半明半暗,隔着门,一人在里面,一人在外面。
气氛显得格外异常。
奉还上的衣衫温孤仲卿迟迟不收回,夏语心不失自嘲,“公子不回避也没关系,在军营我也这样更换衣服,已习惯了,不会为换一件衣服特意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此前劝他不必再在这山洞里住下去,温孤仲卿一句我已习惯了来回应,此刻,她也用这话自怜自艾作回应。
听着格外诛心。
温孤仲卿压着气息靠近一步,她急得后退两步。
“你入军营时,我已为你安排好单独营帐。”
“是吗?”她将衣服塞还回温孤仲卿手上,且不说人没死成,要真死了还给穿婚服,“公子不说我还忘了,我刚入军营时是有独立营帐,可后来因天气寒冷,那营帐又比寻常的大,其他人皆往那营帐里挤,我总不能把他们全赶出去吧。”
“你……”温孤仲卿气急于心,不赶他们便与他们同住?
原主确实没有赶他们,但也并未同那些人一起住。
夏语心学着温孤仲卿被气坏的样子,“你、你、你……怎么了,是公子将我送进军营,难道没有考虑我是要跟一帮男人吃住?女子不能进军营,公子明明立有规定,却还是将我送进军营。”
“正因女子不能从军,才将你扮成男子,为你住着方便,我便安排下独立营帐,你倒好……”
“介意我跟他们住过?”夏语心斜睨一眼,扬眉道,“跟他们住一起又怎样?他们皆是你安排进去同我一起施粥的,你不是天天在这山上看着我、护着我吗?我有没有跟他们同住,你难道不知道?嫌弃我跟他们共处一个营帐,正好,把婚约解了。”
“棠溪。”他气到快要吐血的节奏。
夏语心却非想借此机会好好气他一通,又道:“公子明知军营非女子能长久待的地方,除了全是男子,还有大量灾民,公子以为,你给我安排好单独营帐便可万事大吉。那么多灾民,即便没有伙夫们前来抢占营帐,我一小小士卒,亦不可能一人睡那么大的地方。”
“军营之中,何人住何处皆有军令规定,若无你允许,他们……”
又怎敢?
善良如她,她又怎会忍心将他们赶走。
脑口好一阵作痛,温孤仲卿暗中运气调息,稳住心神,“是我尚未考虑周全,是我时下治军不严,棠溪……”
“公子不必自责歉疚,我并无责怪公子之意,公子告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抱拳一揖,朝夏长光离去的洞口走去。
富九方上前劝道:“棠溪姑娘。”
她绕一步,挥挥手,不送。
原本披在温孤仲卿身上的雪狐裘一下落到她身上,整个人被包裹束住。
“温孤仲卿!”
跃前一步,不等她解下外披,温孤仲卿挽指系好那绫带,打结时用力一拉,雪狐裘牢牢披在了她身上。
“我不冷,公子又何必还给我穿上。”她边说边要解开。
明明那指法穿进去绕出来挽了几下,她却怎么也解不开。
“棠溪,一生惟你一人,此话永远作数,我不会更改,亦不可更改。”
“我那时还小,不知道何为嫁,我说了不作数。”
这结扣系法确实不一般,她绕来绕去也解不了,温孤仲卿拿住她手臂,凭她是解不开的,“你的意思,现在长大了知道何为嫁,就要悔嫁?”
如果是原主,她断然是不会,可她……
“这不能说是悔嫁,叫及时止损,你堂堂邑安城城主,何必娶我这样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的小民,对你没有任何用处,搞不好这条命还会克了你,实在划不来。”
“我曾说我不怕,棠溪,你反悔无用。”
“你这是想强取豪夺?我向来不喜受人胁迫,如此,那我便退定了这婚事。”
“棠溪。”
心口猛一颤,温孤仲卿捂住心脉,快要碎裂了。
富九方扶他坐下,及时运气调息,“棠溪姑娘,公子为救你损了半数内力,你就不要再气公子了。”
“我哪有气他,是他非不让人走。”夏语心不甘示弱,趁此时机,大步开溜。
温孤仲卿猝然一口鲜血吐出。
“公子!”富九方吓得不轻,扶他到火塘边,升起明火。
弓弯着身倚在那里,那样的痛好像也不是装的。
夏语心走开几步,顿了顿,又往回走,好声好气道:“我的意思……公子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及天上祥云。而我缺落泥土中,委弃无人收,乃地上烂泥。我与公子属云泥之别,不合适,我是在让公子及时止损,是不想公子娶我这样一个人有失了身份,委屈了公子,公子又何必这样一再自降身份强求。”
温孤仲卿提掌运气,调稳气息,火塘里早前烧有洋芋,此时火苗噼里啪啦上蹿,他拿了拨火棍将洋芋掏出,吹掉草木灰,剥好皮后递过来,双目凝视,“你未知我心,怎知我会委屈?”
“男人心……事实摆在眼前。”
“何为事实?”
“……”夏语心张了张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