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身披这副铠甲,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护住麾下将士及城中百姓?他只是一名士兵,仅仅不同的是,他是别国士兵——是将军先觉察出他向我们发出求助动静,是因为信我们,我们救他,将军呢,却这样一剑刺死了他,他从战场逃回一命,狼狈不堪躲在这里,不过是想要继续活下去。将军身为数万战士首领,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惜命之情吗?”
祁夜欢踏过一地寒草根,吩咐吴家兄弟二人:“带棠伙头回营。”
这才是他身为将军的本来面貌,不容他人冒犯。
夏语心怒道:“将军不要忘了,我手中拿着……”
一片枯叶扫过面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封住。
她手执令牌,祁夜欢却不愿她处处张扬,点了穴道,跃上马背,吩咐随行侍卫,“山中危险,护好棠伙头。”
那一页树叶飞落地,穴道解开。
夏语心气不忿,朝祁夜欢扔出携带在腰间的短刀,“将军赠的东西卑职不要了。”
连同祁夜欢留下保护的人也要赶走。
那短刀冷冷地扔到他马前,祁夜欢牵动缰绳退后两步,命令侍卫二人:“留下。”然后径直离去。
吴祺、吴福及被留下的两名侍卫用杂草乱石堆砌葬好那士兵,几人行礼离开,夏语心看了看那荒冢,沉思许久,问吴祺、吴福:“你们、是吴国人吗?”
吴福拨浪鼓似的摇头。
吴祺捡起地上被扔掉的短刀,递还回来,“不是。”
“不是便好。”夏语心未看那短刀一眼,跨过脚下乱石,徒手去刨地里的葛根。
吴福眼明手快,弄来根木棍,将一头削平,另一头削尖,递给她,“用这个。”
夏语心微一笑,接过木棍,用它继续撬地里的葛根。
被祁夜欢留下的两名侍卫看了看,也上前帮忙,用身上短兵器一起挖地里的葛根。
附近的葛根、龙根挖完,尤其葛根采了许多,吴福、吴祺用藤条绑好,满满五大捆。
夏语心对那两名侍卫道:“你们骑行先带回营,叫伙房营的人一锅米粥里放些,不宜过多,多则会使胃恙腹泻,适量则可解肌退热,正好可用于轻症患者食疗。”
那两名侍卫绑好药材,骑行先去。
夏语心又对吴祺、吴福道:“明日多找几人进山,不用将军侍卫随行。”
两人明白此话的意思,多半是同将军较劲,可二人一面不敢违逆将军,一面不想她受气,最后还是朝她点了头。
三人把剩下的药草整理好,背着也下山了。
团团一路随行,三人出了林子,团团耷拉着尾巴,又懒洋洋地回了山里。
脚上工夫远不及马快,那两侍卫早回了营中,至戌时三刻,夏语心三人才回到辕门外。
祁夜欢依旧掌着火把在辕门前等候。
不同往常,她会揖拳感激,今日径直借过,不为赌气,只是不接受祁夜欢那样杀人性命。
可又猛然想到一点,祁夜欢知她是女儿身,这举动一看便是在生闷气,不是赌气又是什么呢,这是多数女子爱取闹的行为。
她不这样。
夏语心顿住脚步,回头,朝祁夜欢格外客气地揖礼道:“谢祁将军。”
看似心无嫌隙,实则生分了。从见第一面,她并未这样尊卑分明称其一声祁将军。他既为温孤仲卿属下,自当不必格外敬重,但又实为这三军主将,是由他主管这三军将士,于他亦朋亦友,熟络拉拢,便于在营中行事。可今日之事,令她再无半分恭维奉迎之心。
祁夜欢停在身后,高高举起火把照亮周围。
吴祺、吴福赶紧上前揖了礼,随她一道走开。
而此刻,垣墙内的灾民已经睡下,以防扰了垣墙内的灾民安睡,夏语心选择从垣墙当口绕行营地,从侧营入口去伙房营,将这些药草拿去整理好。
借着火把的光,经祁夜欢营帐外时,她远远见着那帐外貌似跪着两人,上前细看,是先回营的那两侍卫。
“他们怎么了?”夏语心问身后吴祺、吴福。
两兄弟一脸茫然。
夏语心放了背篓,走近问道:“你们、怎会跪在这里?”
那两名侍卫低垂着头,不语。
夏语心看了看周围,此时没有巡逻侍卫经过,寻不着人问话打听,她又问那两名侍卫:“我问你们,为何会跪在这里?”
那两名侍卫依旧那样低垂着头,不语。
一定是被处罚了。
至于为何被体罚,夏语心略微一想便知晓了个大概,定是她叫那二人先回了营。
虽是不愿意要祁夜欢近身侍卫护着,才叫二人带了药草先回营,可也不全是出于此,也是想尽早将葛根带回营,叫伙房营先煮上给病者食用,竟要这样罚罪于人。
她一下冲进祁夜欢帐中,帐内无烛火,黝黑一片,往近处一看,案台后方睡榻归理整齐,显然祁夜欢不在帐中。
她退出身,本想叫二人先起来,可又清楚若没有祁夜欢命令,想来二人定不敢再听从她的话起身,她将药草放回伙房营,待吴祺、吴福回帐睡下,又悄悄在军营找了许久,亦不见祁夜欢人在何处,且他帐中一直未亮烛火。
那两名侍卫也一直那样跪着。
翌日清晨。
夏语心早早起身,去伙房营分好药草,向伙夫交代好配方及各类病者用量,离开去找祁夜欢问个清楚。
但出了伙房营不远,她便听着后方帐角传来唧哝声:“也不知道姜侍卫、韩侍卫犯了什么罪,就那样受闭息功罚跪处决死了,他二人可是一直跟着将军的人,像你我这样进不到将军帐前的人,怕是更不敢出任何差错,不然,不知道该怎么个死法。”
闭息功?
夏语心心中猛然一震。
帐角后又传来另一个士兵的声音,“以前将军既不操练,也不轻易动用军法,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真要打仗了?”
那先前说话的士兵哀叹:“我们屯在这里两年,早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了。”
又一士兵也道:“将军反常,恐怕真要打仗了。卯时听回营的兄弟说,昨晚将军在校场操练一夜,除我们后营兄弟,前营、中营全军在校场抓紧操练,整整一宿,没有人敢歇息。”
正说话的士兵嗓音稚气未脱,要遇着他,他也不敢偷懒,却又有不服之意,问道:“为何不让我们后营兄弟一起操练,是想让我们到时先战死?”
那先前哀叹的士兵急忙打住:“不可这样揣测将军,小心被他营兄弟听见,你我脑袋不保。”
那小士兵貌似不惧,却又尽量将话解说清楚,真怕有心之人听了去招麻烦,“无妨,说不定今晚就轮到我们去操练了。按前、中、左右四营人员已达数万,加我们这后营,足足八万人,校扬也容不下,我只是随意一说。”
三人皆叹。
夏语心从帐前走出来,那三人蹲地紧挨一处,就着一碗热汤吃干面团子,“你们先前所说,受闭息功罚跪处决的、可是昨晚跪在将军帐前的那两名侍卫?”
三人闻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