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黑齿承孝看准时机。
靺鞨儿郎的呼喝声陡然转调,枯枝扬起的雪幕精准遮住吐蕃箭手视线。
雪狼骑在迷雾中盲目射击,箭矢纷纷落空。
焕游笙的双锏恰在此时贯穿最后两面皮盾,锏锋卡着盾骨横扫,将吐蕃旗手连人带马砸进冰缝。
严北峥的环首刀从雪窝暴起,刀口铭文剐过吐蕃马腹,冻硬的血渣迸溅如铁砂。
趁着雪狼骑被严北峥及步兵牵制,燕临霜鬼魅一般从冰墙俯冲而下,青女刃点过七处蒸汽裂隙。
转瞬,全部后撤。
硫黄蒸汽乘着东南风灌入敌阵,剩下的半数雪狼骑战马铁掌打滑,喷溅的火星引燃雾气,谷底霎时腾起青碧火幕。
……
这是一场久违的胜利,暮色四合时,地热泉蒸汽折射极光,赤岭隘的冰原上点燃七十二处篝火。
黑齿承孝的金刀横架在祭坛前,刀刃映着火光,玄甲在火舌舔舐下泛出青铜光泽,将石堡城阵亡名录的羊皮纸照得透亮:“王五小子!这口酒算老子替你喝的!”
焕游笙的睚眦锏倒插在祭坛前,目光随飘落的雪片落在朱砂批注的阵亡名录上——石堡城折损二百七十一人……
“记这般清楚作甚!活着的痛快喝酒,死了的痛快投胎!”黑齿承孝拎起酒囊泼洒祭酒,黍米酒在冰面蜿蜒成河,“去地窖把吐蕃人的青稞酒都起出来!”
想是驰骋沙场多年,这一刻的黑齿承孝慷慨豪迈,虽眼底泛起水光,神情却并不哀伤。
所幸,大启对于将士们的抚恤金一直发放及时。
火堆爆出松脂香,冰窟穹顶的钟乳石滴下水珠,在霍红玉的陌刀刃上炸成碎玉。
这位凤羽卫副都尉指挥黑齿承孝麾下士卒得心应手,正架设木台,三十坛青稞酒以“六花阵”排列,坛身吐蕃狼头徽记在火光中狰狞欲噬。
“痛快!”黑齿承孝拍碎封泥,酒液泼洒在慕容遥的软剑上,“你这手观星术,比老子的破甲弩还准!往日当你是长安来的绣花枕头,今日这酒——”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火苗,拎起酒坛掷了过去,“你得喝三坛!”
慕容遥从容接住,他自有一派风流态度,即便是捧着硕大的酒坛,也显得斯文翩翩。
严北峥的环首刀正串着整只烤黄羊,听闻将军的话,心中一噎——还以为将军是要自罚三坛,这是怎么说的?
“当时眼见着要到了慕容随军测算的时辰,末将紧张得刀尖在冰缝里打战。今日这一场仗,多亏了慕容随军,还有那硫黄,威力可真大!”严北峥感叹。
“那硫黄,我也是从友人处得来的用途,不敢居功。”慕容遥唇角勾了勾,像是想起了什么。
酒至半酣兴之所至,霍红玉三十七斤陌刀忽旋出流云弧线,刃尖在冰壁上剐出星座。
“好!”这会不打仗,阿度鲁又拿回了顺手的狼牙棒,兴奋地挥舞:“这招合该叫‘星河断云’!”
慕容遥与焕游笙对视一眼,软剑挑起块松炭,在冰面勾出奎宿星图:“陌刀阵若移防冰湖西口,当依井宿方位列阵。”剑尖点向木台酒坛,“譬如此处第三坛……”
“聒噪!”黑齿承孝大喝出口,才反应过来,忙扯了个笑,抓起酒坛塞进慕容遥怀中:“庆功宴只论酒量,不谈兵法。”转头瞪向严北峥时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没见慕容先生酒樽空着?”
慕容遥沉默抱着两坛酒,就见严校尉小媳妇似的又将他面前的酒樽斟满。
燕临霜的青女刃悄然削下半只羊腿,将其片成薄片,放在焕游笙已经被堆满的案前。
子夜时分,慕容遥看了看天色再次开口:“将有暴雪,庆功酒该停了。”
黑齿承孝的金刀劈碎最后一坛酒:“听见没有?慕容先生发话收摊了!”
就这一句话,士卒们纷纷收起酒坛,篝火添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很快一哄而散。
凤羽卫众人见焕游笙颔首,也回了各自营帐,只留了当日值夜的一丝不苟守在自己的岗位。
……
腊月廿九,卯时(清晨5时至7时)初,西南冰道腾起七处狼烟。
黑齿承孝坐于大帐之内:“吐蕃必从西南冰道增兵。严校尉,带你的人扮作吐谷浑溃兵。”
严北峥早有准备,步兵正剥取吐蕃毡袍,刀尖挑开锁子甲内衬:“禀将军,弟兄们已换成吐谷浑弯刀。”然后龇着牙扯下半边眉毛,率先用方言嘶吼,“论恐热抢我部族粮草!”
五千步兵齐声应和哀号,难听至极。
严北峥嘿嘿一笑:“末将这般扮相,赞普老儿可认得出?”
大可不必……你这模样,即便是亲娘也未必认得。
黑齿承孝眉毛拧了拧,起身继续排兵布阵:“霍丫头引陌刀阵攻东翼,阿度鲁带靺鞨崽子闹西口!”
“是。”
小剧场:
黑齿承孝: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慕容先生自罚三坛!
严北峥: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