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味在这片土地上弥漫,唤醒了梁月泽的饥饿,他从包里找出自己饭盒,在火车上他已经洗干净了。
两人享受了一顿热乎的晚饭,全程很安静,除了必要的话,都不会主动跟对方闲聊。
夜逐渐深了,收拾好东西,梁月泽和许修竹分别在牛棚里躺下,两人各占一边,中间隔着半米宽,谁也不影响谁。
梁月泽闭上眼睛,身下的稻草既柔软又刺挠,比木板床软,但稻草时不时会刺人。
梁月泽翻了几次身,忍不住拿出两件衣服垫在稻草上,刺挠的感觉才减弱了一些。
牛棚外临时搭建的灶,此时还燃着烧柴剩下的木炭,瓦锅架在上面,等木炭烧完了,瓦锅里的水也就烧开了,第二天可以喝到清甜的凉白开。
耳边是响亮的青蛙叫声,还有不远处清脆的溪水潺潺声,不知为什么,梁月泽觉得,睡在旁边的少年平缓的呼吸声,比这些声音都要大,让他无法忽视。
“起来啦!昨晚睡得好吗?”
“嗯,好。”
“昨天太晚了,许多事儿都没跟你们交代,一直惦记着呢,一起来我就到你们这儿了。”
“本来知青所那边是有老知青带的,但现在你们不住知青所,我就给你们简单说说……”
梁月泽是在村书记嘹亮的嗓音中醒来的,此时天刚亮,太阳都还没出来,但早起的农民,已经拿着锄头在地里干活了。
白溪县地处南方,气候炎热,尤其是夏天,太阳出来后,没多久就会热得人顶不住,怎么也要休息两三个小时,过了最热的那段时间,才能下田干活,否则容易中暑。
所以大家为了少晒点时间,往往天还没亮就开始起床干活了。
梁月泽缓慢地坐起来,脑子还有点空,下意识看向了声音的方向。
许修竹在煮着粥,书记蹲在他旁边,给他介绍村子里的情况。
估计是看许修竹挺有礼貌的,虽然全程只会“嗯”、“好”、“是”,但乖顺的态度很对书记的胃口,都开始关心起他本人来了。
“你这个头发啊,该理一理了,不然干活一出汗,这头发就要黏在脸上和脖子上,可难受了。”
“而且这么长的头发,也影响我们村的形象,男人就要大大方方的!”
这个年代的人,男的习惯剃板寸,女的习惯扎辫子,把脸和额头都露出来,整个人大大方方清清爽爽的。
许修竹头发这样长的,确实很少见。连梁月泽自己都是板寸。
和村长的严肃不同,书记是个和善的小老头,一旦接受了他们成为村里人,就会尽力让他们融入村里,毕竟这是党和组织的命令。
“我家里有剪刀,等中午休息了,你来我家,我给你剪个头发。”不知想到了什么,书记突然改口,“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
许修竹没有拒绝,任由书记在旁边碎碎念。
梁月泽的神智慢慢回归,天光已经大亮,附近的田地里,已经有村民在锄地了,书记放声说话,他这一刻才真切地感觉到——
他睡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不仅没有私人领地,连一堵墙的隐私都没有了。
这个事实让梁月泽久久不能回神,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他的生活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书记还在说话,锅里的红薯粥已经煮好了,许修竹从锅里舀出一碗粥,书记看他准备吃早饭,便打算先回家,让他俩一会儿到公社拿锄头去下田干活。
书记刚起身,就被许修竹叫住了,他把那碗粥端到书记面前递给他,说:“书记,请喝粥。”
小老头看着眼前的粥,眨了眨眼睛,他只是出于责任来给这两个小知青嘱咐一二,没想到对方竟然会邀请他吃早饭。
村里每个人的粮食都是定量的,干得多就分得多,没有人会大方到请别人吃饭,请别人吃一点,自己就要少吃一点。
大家都心照不宣,别人家吃饭的时间,就要主动告辞,免得主人家赶客,双方都尴尬。
“不用了,你婶子在家做饭了,现在回去正好能吃,这粥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书记虽然拒绝了,对眼前这个娃娃却多了几分好感。
会主动请人吃饭,能是什么坏人,顶多就是木讷了些,头发长了些,等他拿剪刀过来,帮他把头发给剪了,肯定是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子。
书记说完就乐滋滋地背着手走了,许修竹端着粥转头看向牛棚,发现梁月泽已经醒了,正想叫他过来吃早饭。
这时路边走过几个女孩子,她们手里拿着农具和帽子,正要下田去干活,却突然发现废弃牛棚这里多了两个人。
“他们是谁啊?怎么住在这里?”
“不知道,没见过啊,是不是新来的知青?”
“应该是,昨天我爸去县城里拉回来的。”
“知青不是应该住知青所吗?怎么会在这里?”
“不清楚,不过那边那人倒是挺好看的。”
“是啊,长得好英俊啊!”
“……”
几个女孩子看着牛棚里的梁月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看一眼便害羞地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显然是被这俊俏的知青吸引住了。
梁月泽不是没被围观过,以往再多人围观他内心都很淡定。
但这一次的围观,梁月泽再也淡定不起来了。
甚至还有些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