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庆元年的第一场冬雪来临在立冬过后,北昭王都永安雪后萧索,城南街尽就是燕公府。
沉闷的敲门声惊破了燕公府的初晨,仆妇闻声出来开门;宽大的灰蓝斗篷里探出一张青稚的脸,瘦弱的姑娘看着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眸仿佛映入江南万里锦绣的华景。
“姑娘,你是谁呀?”仆妇上下打量着她,眯起眼。
“我叫白鹿,从北疆来找燕公世子的。”白鹿揣着怀里的东西扬起头说,似有几分惴惴不安。
仆妇听了她的来意就皱起眉:“世子公务繁忙,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你若有什么事,我去禀报了夫人。”
白鹿垂眸默然半晌才固执地摇头。
仆妇暗道冥顽不灵,就关上门不再理会。
风雪愈烈,白鹿拂去衣裳沾上的雪痕,望向朱门上龙飞凤舞的燕公府牌匾,暗暗攥着一片衣角,又沉下眉眼站在原处不动。
到午后燕公世子纪青临回府,白鹿才拢着斗篷小跑过去:“纪世子!”
纪青临刚下马就听见有人唤他,回头看见白鹿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他未曾见过白鹿,却隐隐觉得这姑娘很是熟悉。
“我叫白鹿,从北疆来见你的。”白鹿咬着下唇低声说,低眉沉下眸中杂意。
“白鹿?”听到她的名字,纪青临有些意外,才示意白鹿跟他进到燕公府。
白鹿唇角微漾,乖顺地跟在纪青临身后。
纪青临带着白鹿过去前院,问起:“白姑娘不远千里来见纪某,是所为何事?”
白鹿抬头望向他,认真道:“十五年前燕公夫人曾许我一纸婚书,今岁我年已及笄,姨母让我来到永安做你的娘子。”
纪青临诧异回头凝望着她,白鹿神色淡然无异,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
“你当真是来做我的娘子?”纪青临不置可否。
“世子心知肚明。”白鹿展颜轻笑,“小女来到永安,自是覆了旧日另改新天。”
触及她清明的眸子,纪青临了然于心:“我一直在等你。”
白鹿敛眉默然。
白鹿的母亲白慕是桃李满天下的白老先生之女,和燕公夫人谈氏乃同窗好友,十五年前约下这桩婚约。
十年前白家因通敌叛国之罪被诛,白翎书院也因此受到连累。
燕公纪家与白家本为世交,也由此遭到皇帝冷遇郁郁不得志。直到新皇登基,燕公世子纪青临殿试大放光彩被点为新科状元,燕公系脉才重归朝堂。
若非燕公早得消息传出,白慕将年仅五岁的白鹿送到北疆,白鹿也未能幸存。
白鹿再回到永安,一为与纪青临的婚约,一为还白翎书院清名。
前院侍奉的仆侍看见世子带着陌生女子回来,早已向夫人禀报。
燕公纪荇因病久居温泉庄子养病,如今府上诸事皆由夫人主理。
这燕公夫人却并非纪青临的生母谈氏,而是谈氏之妹,燕公的继室夫人小谈氏;小谈氏育有两女,待纪青临亦慈和温蔼,毕竟是有母子之名姨甥之实。
纪青临幼时曾承学于白翎书院,那时他是见过白鹿,也知晓与白鹿许亲一事。
感念白翎书院和白老先生的恩情,燕公和远在北疆朝云的白家故人一直书信不断;这十几年来朝堂上下陷入党羽纷争的混乱之中,谁也顾不得一个早已被边缘的燕公府。
绕过花廊就看见厅堂的青瓦红墙,侍在谈氏跟前的青衣嬷嬷打了帘子,白鹿跟着纪青临进到屋里,见到一位黛裳紫裙的夫人端坐在正位。纪青临拱手唤了母亲,白鹿亦矮身拜礼。
“青临,这位姑娘是?”谈夫人打量着白鹿,望向纪青临问。
纪青临示意屋里侍奉的左右退下,才拱手温声禀道:“母亲,这是从朝云而来的白鹿姑娘,便是与青临早有婚约的未婚妻。”
谈夫人目光若有探究,略微沉默才轻缓舒笑:“原来是白鹿姑娘。门下慢待姑娘,还望见谅;白姑娘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听见谈夫人语话和熙,白鹿浮起几分笑意,仿佛温良和顺的模样:“劳夫人惦念。”
说起时,白鹿取出当初作为信物的玉珏呈在他们面前,纪青临略一思索也解下他佩戴的玉珏和白鹿的玉珏放在一起;这是当年谈氏和白慕为两家儿女定下婚约,即以两枚玉珏定为信物,待到纪青临和白鹿长大以后履行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