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宁公太夫人的六十寿宴,宴邀亲眷友人相贺。
谈夫人也备了一份厚礼,告诉白鹿让她也准备着随她去宁公太夫人的寿宴。日后这永安城中公侯官宦举宴,白鹿作为新进门的儿媳妇自是应随谈夫人赴宴,同永安贵夫人们往来相识;待到日后世子承爵,这燕公府还是要由他们夫妇接掌。
本来纪意也随母亲同去宁公府,却在前日染了风寒,喝了汤药就卧床静躺。
白鹿不敢面对纪意,只需见到纪意的面容就想起已故的谈如。
旁人早已忘了那可怜夭折的姑娘,更不记得谈如的模样了。
白鹿曾试探着向纪青临提起,说当年和如姐姐如何如何;纪青临神色无异,只是感慨世事无常,表妹实在可怜。
春雪轻软,就像十年前离开永安那晚,她被秦琴裹在厚重的斗篷里;从斗篷里探出头时,看见春雪簌簌,永安染白,这雪却浸了血的味道。
谈如提着羊灯穿过早已闭门的街巷,那微弱的灯火也被吹散了。
谈如倒在大雪中,再也未醒来。
许些事情藏在白鹿心底,难以言述。
连双带在前院做活的董娘子进来见白鹿。谈夫人让白鹿挑一位嬷嬷娘子在身边伺候,日后便宜行事,其中便有董娘子;白鹿就顺势留了董娘子下来,毕竟这董娘子算是轻夜安排进来的自己人,总好过让不明来历的人近身伺候。
董娘子看着敦厚老实的模样,穿着蓝格子布衫,规矩地跟着连双进来。
“奶奶福运安康。”董娘子就跪倒在地道。
“娘子不必多礼。”白鹿唤董娘子起来,董娘子依然伏在地上道:“未曾想能再见到奶奶,奴欢喜涕零。”
听她此言,倒还是个故人。
白鹿诧异:“娘子曾见过我?”
董娘子连忙道:“奴本是大姑娘的乳娘,从前是见过奶奶的。”
原来她是纪惜的乳娘,白鹿方才想起。
纪惜与这乳娘很是亲厚,便是同大谈氏都未能及。只是没想到如今竟会遇见当年的乳娘,白鹿一时心绪怅然。
连双在旁趁机道:“奶奶,董娘子才真真是府上的老人,奶奶想知道什么都问她便是。司主说,待董娘子到奶奶身边,她才放心。”
白鹿才想起:“娘子既是惜姐姐的乳娘,本该在府上安度晚年,如何来同我们做这杀头的事了?”
董娘子再磕头道:“当年燕公重伤不能理事,世子年幼,未有能主事之人。奴也是无奈,只得另寻他法;大姑娘施奴恩惠,奴纵是万死,也要为大姑娘报仇。”
白鹿望着她,许久才点点头:“娘子起来好好说着。我也听说过当时惜姐姐的事,你跟我细细说说。”
董娘子抹了泪,连忙应下。
到去宁公太夫人寿宴时,白鹿让董娘子跟随左右。
一早白鹿到正院,谈夫人正在梳妆起鬓,华胜珠钗,盛装着色。
“母亲真是光彩照人。”白鹿见着谈夫人就含笑道。
“你这孩子,说的话就是叫人听了喜欢。”谈夫人轻笑着,回头看见跟在白鹿身边的董娘子却愣了下,才又说起,“董娘子从前是大姑娘的乳娘,可是府上的老人了;府上许些事情你一概问她便知。”
白鹿笑着应了,董娘子忙道:“奴谢夫人抬举。”
黄管事来禀报,马车已在外面备好了;谈夫人才准备出门,白鹿也跟在谈夫人身边出去。
马车停在院里,谈夫人上了马车,白鹿便坐在谈夫人侧边。
马车微微摇晃着启程,谈夫人尤是正色而坐,白鹿垂眸思索着她心中的计算,却突然听见谈夫人在同她说话:“此次宁公太夫人寿宴,是宁公府大喜之事,举宴相庆。只是这往来之宾,真心的假意的,吃酒的说戏的,鱼龙混杂,只怕未必能太平。”
谈夫人此语,她仿佛已是洞悉一切,稳坐钓鱼台上。
白鹿讶然抬眸,看见谈夫人只是神色自若地端起菽茶,心中转过百思,才决意出言:“儿媳愚昧,不明母亲此言。”
谈夫人不缓不慢地放下茶盏:“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永安向来是不太平的,何况高宅大院的弯弯绕绕,往重了说就是朝堂上的事,可马虎不得。”
“谢母亲指点。”白鹿明晓谈夫人的意思,才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