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楚浠接过梆硬的饼看了看,笑道:“这莫不是我丢的那块,他们藏起来没吃吗,都变色了。”
景序昭在炉子旁坐下,不语。
池楚浠把药递给他,“下火降温,你多喝点,万一喝死就算了,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句话终于给景序昭逗笑了,他笑完,端过药汤一饮而尽。
“池楚浠,你阿耶呢?”
“溺水,没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忍心让你流落至此。”
吃过不算晚饭的晚饭后,池楚浠缩进了被窝里,景序昭的眉头皱了又皱,他似乎不太习惯有人睡他旁边。
天气冷,被子薄,没有被子的时候倒还能挨,在体验过温暖后反倒抗不住了。
越是得到一点温暖越是想要更多,于是她索性把被子裹了裹,把自己卷到了景序昭身边去。
两人面对面贴着,景序昭的下巴抵在池楚浠头顶。
她略微抬头扫了一眼,道:“既已落到这种田地,何不彼此取暖,得过且过。”
池楚浠从被子里探出手来,在景序昭眉间抚了一下,“舒展开来,别这样瞪着我,我要睡了,别让我做噩梦。”
池楚浠收回手,在被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放着,正好贴在景序昭胸前。
景序昭睁着眼睛,久无睡意。
少女的身体贴在他身前,她似乎真的很困,已经安然入睡了。
恶疾缠身,冰雨连绵,食不果腹,生死一线,这一切令景序昭思绪重重。
他垂眸看了看身前的娇俏小娘子,没有半点淫.欲,但这一刻,他很想让池楚浠活着出去。
想看到她锦衣玉食过后半生,而不是和自己腐烂在桥洞里。
景序昭的手无意间碰到池楚浠身上一块硬硬的东西,他悄悄摸出来查看。
是一个同心锁,金子做的。
看完后他又悄悄放了回去。
清晨,雨依旧没停。
景序昭从北门回来后脸色难看,“他们在偷偷囤积火油。”
池楚浠一愣,“想烧死我们?”
联想到那些提前运来的兵器,池楚浠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官兵先是放一把大火将丹水难民包围,侍卫手持武器守住,但凡逃出去一个就砍一个,最终全都化成一团灰烬。
这对他们来说是最便捷安全的法子,比直接屠镇来得更有效率。
越想心里越发颤,官府竟可以如此恶毒。
池楚浠一把拽住景序昭手腕,沉声道:“下雨天他们不会放火,趁现在带他们走。”
只见景序昭蹲下身,捡起一颗石子在地上画图。
池楚浠歪头看去,“这是……八卦图?”
景序昭:“嗯,天象星河,五行交错,世间万物,皆有其道。”
“风水堪舆?”池楚浠俯身认真看,“你学过此等术法?”
景序昭默默推演。
“我有一师父,深谙此道。”
他拿出三枚铜钱,轻轻摇动后抛出,重复六次,完成了一个六爻卦象。
池楚浠道:“司天台依天象而卦,解世间万般变化,还有大衍莁法、纳甲莁法、梅花易,这些你都会吗?”
正在推演的景序昭看了她一眼,回:“你说的只是易卦,星占、金钱占、式盘占这些我师父都会。”
池楚浠脸上略有兴奋之态,迫不及待地问:“你卜的卦如何,能成事吗?”
景序昭无奈笑了笑,手指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成事在人。”
池楚浠摸着脑袋疑惑:“不是成事在天吗?”
景序昭抹去地上的图像,“定数有变,他们改用火,这雨还会下,增派的官兵不会来了,泥泞时上不了远洲路,再等一夜。”
天气持续阴沉,小雨连绵,看不出要停的迹象。
景序昭说这雨还不会停,池楚浠就信,每日都徘徊在生死边缘,池楚浠对景序昭的信任日渐增多。
今日还是给景序昭喝了三碗药,事实证明喝不死,还能降温让他保持七八分清醒。
体温是降了,但病情却丝毫没有延迟。
景序昭掀开袖子看了一眼,皮肤已经有了大团发红,很快他就会像其他疫病患者一样,肌肤生疮,直到死亡腐烂。
仅看了一眼,他便快速拉下袖子遮挡。
池楚浠已经把自己团进被子里,连脸都挡了一半。
景序昭往后缩了一寸,藏着手远离她。
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有察觉身体不适?”
只听得池楚浠迷迷糊糊回答:“没有,这样很好,很暖和,让我死前睡个安稳觉吧。”
景序昭眉头一皱,悄悄摸出了三枚铜钱。
又掷出一个六爻卦象。
此卦有劫,命中注定,但冥冥之中,命运犹存,仍有时机明来。
他卜的是池楚浠的生死。
卦象显示池楚浠能活得好好的,区区一劫虽是命中注定,但也只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罢了。
景序昭更坚定了要做成这一桩事的决心。
这里的所有人都该有完完整整的下半辈子,而不是突然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