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武灵儿表面上看着轻描淡写,心里其实也拿不准陈煦的想法。
只是当年被酷吏迫害,他宁死不屈,还能在大牢里撑到李显登基大赦天下出来,可见他的真性情。
——陈煦内心有底线,并不是逢迎之辈。
她看着脸色严峻的陈煦,坦诚说道:“我的阿兄是玄甲军的将士,无所畏惧,大概是不怕的。但我只是个养在宫中和国公府的小娘子,如今跟先生说这些话,心里其实怕得要死。”
武崇靖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心里怕得要死”的阿妹,没吭声。
陈煦:“……”
眼前的这对兄妹不按常理出牌,陈煦一开始还有些诧异,诧异着诧异着,就习惯了。
陈煦看向武灵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恕在下眼拙,没看出县主哪里像怕得要死了。”
“心里怕得要死,不代表就要让别人看出来吧?”
武灵儿弯着眼睛,跟陈煦说,“我对先生没有隐瞒,与您说这么多,确实也害怕您不给我和阿兄面子,拂袖就走。可是害怕不能改变些什么,勇敢一点,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扭转乾坤。”
陈煦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兄妹,心想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确实勇气可嘉。
他欣赏这对兄妹的勇气,却不代表认同。
“勇敢?”陈煦冷冷一笑,不以为然,“我看是鲁莽还差不多。”
武灵儿看向兄长。
武崇靖也在看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其实陈煦并无恶意,他们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陈煦虽然冷言冷语,却没有要撂挑子不干的打算。
为什么呢?
两个年轻人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清原因。
武灵儿原本忐忑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她与陈煦说道:“若我与阿兄遇见的不是先生,今日这番举动确实鲁莽。但遇见了先生,那便是勇敢了。”
陈煦没说话。
武崇靖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犹豫。
若陈煦在到万庄之前,只是觉得武灵儿不过是在此静养闲着没事,学点诗词歌赋之类的打发时间,他也是抱着完成太平公主的嘱托,安稳度日的想法……如今虽然没有打退堂鼓,但犹豫也是人之常情。
武崇靖:“先生不必急着决定,您可以再考虑清楚。”
谁知陈煦却说:“不必考虑了,我会留在万庄。”
武灵儿:???
武崇靖:???
这么爽快的吗?
武灵儿本来已经做好得跟陈煦拉锯几个回合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陈煦答应得这么爽快,顺利得不可思议。
武灵儿还想说些什么。
陈煦又说:“以史为镜,明日开始,我便开始给县主讲些经史罢。”
武灵儿:“……”
此君就是这么干脆,说干就干,毫不含糊。
行吧。
武灵儿无话可说。
陈煦是个干净利落的人,他决定留在万庄,当日傍晚,就有两个年轻书童带着他的行李到了万庄。
武崇靖让万庄的当家万江平空了个别致的四合院给陈煦住下。
当天夜里,武灵儿与兄长一起陪陈煦用膳。
几人用完晚膳,武灵儿让人把小火炉点着,亲自煮了一壶养生茶,茶里放了菊花、薄荷。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室内小火炉上的茶壶咕噜噜地响着,菊花和薄荷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陈煦与年轻的兄妹相对而坐,他与武崇靖一起喝了几杯,有些微醺。
“当年我与广平同窗,一起从一个小官员做起,他是中书舍人,而我是个小县令。如今他已经是吏部尚书,而我则是一介布衣。我年少时,总觉得我与他会一直在朝廷为官,为万民请命,为圣主开太平。却没想到,人有旦夕祸福。”
广平是宋璟的字。
宋璟这人,武灵儿是见过的。当年女皇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让上官婉儿在花园里带着群臣作诗,宋璟才高八斗,诗才很好。此人长得清俊,又一身傲骨,是个纯臣,很得女皇的偏爱。
历史上,宋璟也确实没有辜负女皇的偏爱,他历经几朝,后来在李隆基在位时,当了首席宰相,与姚崇先后辅助李隆基创建了“开元盛世”,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