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肖嘉余光瞥见她眼尾泛红,泪水频频在眼眶打转,却隐忍着不肯落下的倔强模样,不由有些愣怔。
裴安夏在外人面前永远是高贵明艳,端庄大方的,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仿佛是被遗弃的幼猫,那么楚楚可怜。
然而,荆肖嘉却只是短暂地看了一会,便移开了视线。
裴安夏这女人就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他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就如裴安夏所猜测的,他的确是想要了她的命。以命偿命,报她那一刀穿心之仇,并不算过分。
无助的情绪攀升至顶点,此刻裴安夏觉得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当前的困局。
以东厂的手段,想要买通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将巫蛊娃娃藏在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并非难事。
届时人证物证俱在,她一个初入宫闱,毫无根基的小小选侍,根本无从替自己辩解。
裴安夏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屋内的动静,心跳抑制不住狂跳。
东厂番子们翻箱倒柜,仔细地搜索着屋内所有可疑的地方,连衣柜里叠放整齐的衣衫都不放过。
姑娘家贴身的肚兜和亵裤就这样坦露在众人面前,可裴安夏却无暇顾及那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咚咚咚。”一名年轻的番子五指握成拳头,轻轻敲击着衣柜的背板。
他侧耳去听,发现背后传来的并非实心的闷响,而是飘荡着回音的清脆声响。这表示衣柜的后方是空心的,里面肯定藏有暗格!
就在他伸手准备打开暗格的前一秒,荆肖嘉却突然出声道:“停。”
年轻番子闻言,连忙停下手边的动作,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荆肖嘉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沉默地上前。手掌摩娑过女人的贴身衣物时,能感受到绸缎独有的光滑细腻的触感,他顿时眉头紧拧,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欠佳。
自家督主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那名年轻番子尽管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仍是垂着脑袋,诚惶诚恐地告罪,担心得罪了荆肖嘉会没有好果子吃。
确认里头没有违禁品后,荆肖嘉重新把衣柜门关严实,“继续搜。”
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去,眼看手下人马在屋内来回搜索了几遍,都毫无所获。荆肖嘉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慢慢道:“看来此事确与裴选侍无关,叨扰小主清静了。”
裴安夏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分明是气势冲冲的来,可最后却又不轻不重地揭过,仿佛上演了一出闹剧。
“督主办事辛苦,不敢称叨扰。”她敛起眸,不敢与荆肖嘉对视,眼底氤氲着水光,湿漉漉的一片。
看起来十分委屈。
裴安夏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忽然间一只大手抚上她的鬓角,就像过往那般,动作温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令裴安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要与她不死不休的样子,如今却为何又做出亲密如同爱侣的动作,荆肖嘉究竟在想些什么?
裴安夏下意识地用脸颊贴着他手掌心,撒娇似地蹭了蹭。察觉到她的意图,荆肖嘉手下微顿,目光陡然一凛,柔情也在转瞬间消失殆尽。
他近乎粗鲁地抽掉裴安夏头上的发簪,女子的三千青丝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惹得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荆肖嘉压低声音,阴测测地说道:“按照宫中规矩,只有正五品美人以上才可以使用金簪,小主这是僭越了。”
事情转变得太快,裴安夏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然宫里的确有这条规定,但因当今皇上喜好铺张,后宫中充斥奢靡之风,渐渐地,这条宫规也就成了摆设,鲜少有人遵守。
裴安夏头上这支金簪便是初次拜见柔福宫主位时,容贵嫔赏赐的见面礼。连皇后娘娘见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荆肖嘉摆明是故意找碴!
“是妾身疏忽了。”裴安夏急忙屈膝告罪。
然而荆肖嘉并不领情,只是冷冷地道:“藐视宫规,本应重罚。念在裴选侍刚入宫不久,对宫中规矩尚且不熟悉,姑且便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还望选侍在这段期间静心抄写宫规,日后不要再犯。”
裴安夏听罢,脸上难掩错愕。她当真琢磨不透荆肖嘉的用意,明明可以轻易取走她的性命,却在最后关头即时煞住。
她可不认为堂堂督主会有失手的时候。
但若说荆肖嘉打算不计前嫌地揭过此事,瞧他冷硬的面色,又不像那么回事。
难不成他是想要留着她这条命,慢慢折磨,看她在这深宫中苟延残喘么?
这样做倒是挺符合他恶劣的性格。
“小主,好自为之吧。”荆肖嘉不欲与她多费口舌,话落便径自转身离开。
裴安夏目送着他离去,直到那道笔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她才卸去浑身强撑的力气,颓然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本就寂寂无宠,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又遭到荆肖嘉刻意的针对,只怕要吃好一番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