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夏似乎还昏迷着,身子软软地靠坐在袭香怀中。
而袭香则是半跪在床缘,一手支撑着她的背部,另一手则艰难地拿起汤勺,舀起熬得乌黑浓稠的药汁,慢慢喂进裴安夏口中。
部分药汁顺着裴安夏的嘴角淌落,沿着脖颈,流到锁骨,在她素白的寝衣上晕染开一片墨黑的污渍。
好不容易喂完小半碗药,袭香刚想拿锦帕帮她擦拭唇边的药渍,一回身,目光却与站在不远处的荆肖嘉对个正着。
袭香瞪大眼睛,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张开嘴巴,就要叫喊出声。
高庆眼疾手快地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头附在她耳畔警告,“安分点,别出声!督主若是真有心想害你们主仆,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么?”
袭香听罢,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高庆说得不错,只要荆肖嘉想,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她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用不着费这么大力气亲自动手。
可……既然不是想要伤害小主,那他趁着夜深人静之时,避开众人耳目,悄悄潜入柔福宫,为的又是什么?
荆肖嘉直直走到床边,面色冷凝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儿。
此刻她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眸紧紧闭阖着,整个人一丝活气也无,既没有从前刻意伪装出来的温柔与依恋,也没有这几日面对他时的惶恐。
荆肖嘉眼底布满阴翳,只觉得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实在碍眼。
他心里有气,指腹狠狠抹过裴安夏沾满药汁的唇角,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看看,没了我,你就活成了这副模样。”
他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裴安夏依旧睡得很沉,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更别提给予他回应。
她堪堪巴掌大的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面颊上泛起两团不正常的酡红,仿佛是被风雨摧折了的海棠,有种柔弱无助的美感。
荆肖嘉目光细细地扫过她的面容,没放过任何一寸。
他几乎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她,以前是不敢,现在则是不愿。
“你知道么?但凡你那日的动作有半分迟疑,我都不至于如此恨你…… ”荆肖嘉喃喃低语着,想到匕首冰凉坚硬的触感,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戾。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理智尽失,只想找个突破口狠狠发泄出来。
荆肖嘉伸出手,修长有力的五指掐住裴安夏细白的脖颈。感受到她微弱的脉搏,他非但没有就此停下,反而愈发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他的眼神里透着决绝,虎口不断收紧,再收紧。
意识蒙胧之际,裴安夏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恐怖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可却丝毫动弹不得。
只差一点,她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只差一点,他和她前世今生的仇恨,就能彻底做个了结。
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睡梦中的女子突然发出一声破碎的嘤咛,像是哭泣,又像是极轻的哀求。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荆肖嘉骤然卸下浑身的力气,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整个人摇摇欲坠。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因为紧张,右手死死攥着床头的栏杆,白皙手臂上青筋毕露。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再对这个女人心软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下不去手?
荆肖嘉捏紧拳头,重重地挥打在墙面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与矛盾。
多可笑啊。
就算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知道她那副姣好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怎样恶劣狠毒的心肠。
但当亲眼看见她卧病在床,全然失去了往日神采的样子,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做这一切,究竟是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自己。
荆肖嘉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她越远越好,不能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同样的陷阱,他不该踩进去第二回!
然而荆肖嘉刚站起身,裴安夏便像是有所感应般,低低地呜噎出声。
她的声音很小,起初荆肖嘉听得并不真切,直到靠得近了,他才听清裴安夏喊的是什么。
她喊,“荆肖嘉。”
不是督主,是荆肖嘉。
荆肖嘉心情有些复杂,短短的三个字,登时让他回忆起过往的种种。
前世的裴贵妃惯于颐指气使,每回喊他的名字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可那份刁蛮里,却又暗含着一股子娇嗔,落在耳里,叫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荆肖嘉,你看见没?皇后娘娘宫中的魏紫开得真好看!你能不能也亲手给我种上一盆呀?”
“荆肖嘉,今儿皇上赏赐了淑妃两匣南海珍珠,那珍珠个个比眼珠子还大,拿来做披肩可威风了,我也好想要呀。”
“荆肖嘉,我发誓一定要当上宠妃!到时候你就是宠妃身旁的掌事公公,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随意轻贱你我。”
回忆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那一刻,荆肖嘉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
他不敢回头看躺在床上的裴安夏,抬步就要往外走,谁知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
他连忙稳住身形,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系统的提示音才随之响起。
【任务目标黑化值下降20,当前黑化值80,请宿主再接再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