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左王府,夜色正浓。
书房内烛火将熄,肃王陈旭轩仍伏案未眠。案头堆着边防调令与兵道图册,近日有闻北地有小范围疫乱,但该地县令控制得当,并未传播开来,但他还是不放心,数次写信劝父皇推迟七弟就藩,皆无回音。他有些心急如焚,但他已就藩多年,性格也不沉稳许多,知道自己如今为藩王,执掌一方,自己须得沉下心来,只琢磨着等小七就藩,他与之藩地相连,应该也无大碍。
门外忽传急马奔蹄,一名亲兵几乎是跳下马背,跪倒在门前,双手奉上一封急信,信纸边角污泥未干,却盖着熟悉的私印——那是七弟亲兵“青隼营”的印章。
陈旭轩接过信封,熟悉的暗青色纸封一眼认出——那是七弟身边那群人自称的“青隼营”,不是朝廷军报,也不是亲王府调令,而是从小护着旭昉长大的那批人,在紧急时刻才会动用的密信封套。
他心头一震,飞身接信,一目十行:
“肃王殿下:
主上假借冠玉之名,行至水路,然半路遭伏袭,护卫尽散。属下等人追查数日,仅于疫城封门前夕获其衣物残迹,且城中传来风声疑似主上,我等疑主上尚在疫城中。今临城因疫封闭,无法入内查探,城外又现北蛮小股游军扰边,恐局中有局。
属下不敢擅动,只因殿下离此最近,望急援。谨启。”
陈旭轩捏紧信笺,指骨泛白。
“……临城。”是那个疫城!
他低声念出地名,唇角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他拎起披风就往外走,骂道:“你们一个个还在这儿看,我弟弟命都没了还不快去备马?”
“你们知不知道——他根本还没拿到兵权,身子又弱,真要出事,就不是疫城,是大宁都要完!”
有人低声劝:“殿下,疫城还属大宁卫蒙将军节制,您若不奏报擅动,只怕……”
“怕?我只怕再晚一天他连骨头都没了!”
旭轩一边勒甲束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哪一个敢拦我——我一拳锤死他!”
“告诉兵部,就说辽左王出巡旧道,为藩地查疫;告诉父皇,就说我梦见他被困,问心不安——”
“……再晚一步,我这哥哥还怎么当?”
说罢,他翻身上马,背影在雪夜中像一道凛冽的风。
“备马,今夜走辽道!我要进疫城,带我弟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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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如水,边风猎猎,帐外露草凝珠。荒地一隅,帷帐高筑,层层黑幕之中,掩着北蛮一座临时据点。
帷帐之后,是一间潮湿阴冷的石室,墙面粗糙,地面仅以枯草铺陈。一位披发女子靠坐角落,身上衣衫早已褴褛,手脚虽被铁锁束缚,却仍挺直脊背,神情冷肃。
她唤作成澜,成清之姐。
自两年前北蛮攻破定边口哨站,她为护村人突围而引敌至山谷,被俘。外界皆传其战死,实则被北蛮以“活筹”秘押于边地黑牢。因她出身有军职,曾任小镇卫女队副官,又因其弟成清屡次深入边地,私闯军营,北蛮断定:这对姐弟,皆非寻常百姓。
她武力不亚其弟,隐约听到石室外有人交谈。她移动到早前发现的一处缝隙处,耳贴粗砺墙面,隐约听见隔壁帷帐中传来几道低沉嗓音。
“……他出京带了多少人?”
“京中拨出八百,沿途据点接补卫所。到大宁前,应有两千整编。”
“我们的人查过,确实有一支小队从主队中抽出,换乘快船夜行。”主将沉声道,“人数不多,路线隐蔽。”
“水路人少,且行迹诡秘,正适合动手。”副将点头,“我们那时已有筹码——成清这颗钉子,在等一个开口的目标。”
“我们只给他一句话:水路队中,有重要人物;带回来一人,即可换你姐一命。”
“他自己也未必知道是谁。”主将冷笑,“但不必知道。我们只要拿下那人,然后——静观吴王反应。”
“若派兵救援、若局势震荡,那掳的便是心腹;若自乱阵脚、真假莫辨——反而更好。”
“局,不在掳谁,而在掳之后。”
“成清以伤兵为幌,故意放出疫乱扩散之言,引疫民冲门,我军可借势而入。明日攻城是否有安排好?”
“他敢如此演,说明未变。”副将语气谨慎,“他那股不要命来营救她姐的样子,成澜如今还在我们手上,料他不敢反水。而且此前数次来信,无迟无误,未现敷衍之态,部署亦合我意——暂且信他。”
“……疫城三门……”可能是涉及到战略要点,俩人的声音一再减小。她已无法听清。
但前面听到的内容,让她脊背生寒。吴王就藩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自就藩的信息传来后,北蛮属实一片哗然。
旭昉的名字如今对整个大兴都不陌生,甚至异族也知道大兴有了一位声名鹊起的皇子,很得民心。
她被困北蛮两年,就曾亲耳听过北蛮将领讨论吴王就藩一事。
“这皇帝老儿,也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后脑子糊涂了,竟然让一个病弱的黄口小儿来与我们做邻居,你见过哪个主帅上阵还得人背着走哈哈哈哈哈?”
“那你见过哪个藩王,被百姓偷刻木像供起来?”
但大家对其知道最多的还是一些技术改革,民生项目。对于吴王前来大宁位就藩一事,北蛮人更多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再如何,只是一位病弱皇子,再聪慧,也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书生,但也不得不防。
从偷听到的三言两语中,她迅速明白了北蛮人的好算法。她弟为了她陷入了北蛮人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