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澜策马横刀立于阵前,一言封喉。敌阵原本鼓噪的喧哗骤然静止,接着是溃散前的那一瞬死寂。
火线未散,浓烟被夜风吹薄,敌军惊惧溃逃。
然后,喊杀声崩塌般地响起。
“剁干净。”
成清未看她,只低声吐出三个字,转身便提刀破阵,亲自冲入敌军散阵之中。
临城守兵如影随形,刀光自巷口翻起,杀入惊惶未定的敌阵核心。
一道身影自烟火之中缓步而来。
是子渝。
他拢了拢袖袍,避开一块焦炭,步履安然地踏过烧残的碎瓦与尸骸,来到街口最前方。
他望了敌军一眼,又看了看正追杀逃兵的成清方向,袖中折扇轻敲掌心,淡淡开口:
“这一局,棋落。”
余音未绝,街尾马蹄声起。
卓松策马而至,身披轻甲,目光冷锐。他并未冲入战阵,而是纵马上前几步,与从另一侧回归的水云汇合。
二人皆沾血而不显狼狈,未言一语,默契交汇后并肩而立,转身护在旭昉所在方向外围。
而在街角另一侧,影一至影六已默然入阵,与成清所率兵力交汇,开始清扫残局。
他们刀光如练,动作默契,不言不语地穿梭于巷尾与残军之间。
敌阵深处,扎木合正带着数名哈速台心腹死守在中轴残阵。
哈速台负伤不轻,面色苍白,胸前甲胄已被血水浸透。
“我来断后!”扎木合低喝一声,将哈速台往侧巷推去,“主将快走!”
他提刀横挡,率数人迎上成清所率突锋,火中鏖战。
一刀刀交错中,扎木合终被成清一斩劈倒,鲜血飞洒在残砖焦土间。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主将!”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巷口掠来,策马扑杀残敌。
是成澜。
她两年囚禁,体力未复,却仍持短刀快马逼近,一刀刺穿正欲回身阻截的敌兵侧腰。
鲜血溅在她沾灰的肩头。
她没说话,只勒马转身,望向那边火雾之中残影。
——哈速台已不见踪影。
有人趁乱掩护他遁入火后。
谁都未追上。
也许他们以为他逃了。
可是谁也没有看到,那条隐秘的小巷里,有一骑无声而至,悄然将人扶上马背。
而那骑兵,戴着的是大宁边军熟悉的马靴与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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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高楼之上,旭昉未现身。
但那横亘全场的战局调度,那由火起至火息的每一道节奏、每一次集火,每一个交锋点的封锁与开放,无不昭示着——他一直在场。
一场局,动于静。
病弱之身未动一步,敌将已落血,敌军已散形。
他未出声,却如山般压住了整个北门。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风中烧焦的砖屑上,细碎而急。
“殿下——”
那声音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憋了太久才吐出来。
水云第一个赶上来,披风还没解,嗓子也哑了,见人一眼,先是轻轻拍了一把旭昉的肩。
“……找到了。”她声音低哑。
她本是最爱嘴贫的一个,此刻却什么笑话都没说,只这三个字,便红了眼眶。
子渝走在后头,扶着栏杆喘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旭昉,原本想说句“殿下胜了”,却半晌才道:“你还活着……真好。”
卓松最后赶到,不言不语地站在三人身后,一如既往地沉默,但眉目间压着那一瞬未卸的锋。
他们三人都知道旭昉还活着——这些日子虽有密信往来、战局联动,可真正见到他本人,依旧是这一仗结束之后的第一次。
他不是令牌,也不是纸面信息。他是人,是他们一路寻回来、守回来的主子。
“殿下……”水云顿了顿,像是要说什么,忽而止住,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您脸色太白了。”
她从腰侧扯下一枚香丸,手指紧紧攥着,低声说:“我带着,一直没敢扔。”
“本来想,要是找不到您……就……”
她没说下去。
旭昉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轻缓。
“我没事。”
他声音很低,但风吹不散。
“我回来了。”
子渝走到旭昉身边,停了片刻。
他没有直接开口说那些“幸好你没事”、“真怕见不到你”这种话。
只是侧头望向城下,望了一眼未熄的火线、未净的焦土,还有那刚被收起的断旗与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