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洲野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他的眉头蹙了起来,视线往走廊前上方的监控看了一眼,又滑过地上的那包纸巾,表情显然很不耐烦。
“道歉。”
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江清影的脸又红又烫,那是处于青春期的少女春心萌动的一种表现。她颤了一下,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正要磕磕巴巴地开口,结果又听见徐洲野说话了。
“我说给她道歉。”
江清影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徐洲野和江听雨陷入了无声的僵持。她的眼眶再次红了,只不过这次没有泪水溢出来。他觉得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像是雨后窗上残留下来的水迹。
徐洲野的唇抿起,这是他忍耐脾气的表现。
宴绥出来打圆场:“多简单的一件事啊,江听……”
江听雨没有听完,她推开围观的人群,背着沉重的书包走了。走得很快,人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
徐洲野盯着她离开的方向默不作声,还是宴绥出声驱散了围观这场闹剧的群众,“这事儿闹得……”他话才说了一半,身边原本站着的人已经迈步走了。
江听雨在走了一条街之后被拦了下来,那辆车的车牌很好认,“7666”,能看出来车的主人很想要一个连着的整数,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没能如愿。
驾驶座上面坐着江威明,副驾上则是江清影。主驾上的窗户被摇下一条缝,男人喊住她,“江听雨,上车。”
她当然不会听话地停下,红灯还有三十秒才转绿,她在思考是等红绿灯还是直走。显然她选择了后者。江威明不得已下车攥住她的胳膊,她奋力挣扎起来,但是力气抵不过对方,还是被他摁在了原地。
“上车。”江威明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去。”江听雨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还要去赚钱养活自己呢,‘爸爸’。”
对于那个称呼,她简直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论阴阳怪气,她比江清影更胜一筹。
江威明松开她的胳膊,确认她不会跑之后紧接着掏出手机给她转了一千块。他其实不缺这个钱,但面对江听雨就像是看见路边脏兮兮的乞丐一样嫌弃。
“够了吧。跟我走,快上车。”
江听雨看着手机里的转账消息,嘴角的笑越发嘲讽。他固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带走,更不可能把场面闹得更大,免得吸引了路人的注意。她将自己被扯偏的外套拉正,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
“清影难道没跟你说吗?今天的宴会很重要,你要是还想走的话就乖乖上车。”
江听雨被江威明半推半塞到了后座。
车里的江清影朝外边喊:“我跟她说了,是她自己不听。”
回到车上的江威明出了一身汗,他此刻烦躁的很,不耐地让江清影安静下来。江清影当然不爽,但她想到刚才徐洲野的行为,心里的不痛快立刻消散了。
但是江听雨哪里会让她真的痛快。做造型的时候,她故意提出要穿江清影那套明显更贵的裙子,而且说什么都不愿意摘下手臂上的黑布。
“不给我也行啊,只不过我从小地方出来,到时候顶撞了谁就不一定了。还有啊,今天是外婆的头七,你让我摘黑布,就不怕她老人家找你?”
“爸爸!”
江威明看向江听雨的眼神更厌恶了几分,好像面对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敌人。他让江清影把裙子让给她,又答应了江听雨的另一个要求,平时那副“好爸爸”的形象出现了几分破裂,“都老实一点,事情办不好什么都别想有。”
虽然只是一条裙子,但是江听雨心里十分畅快。她褪下袜子,在雨水里泡了一天的脚终于能舒服一点,那双脚其实不大,但被水泡了一天,不仅又冷又发白,而且还胀了一圈。
江听雨把脚挤进并不算合脚的高跟鞋,觉得还不如穿自己那双湿透的帆布鞋。
但江威明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
她的存在不再是圈子里的秘密,江威明想要维护自己好企业家的形象,也需要维护自己好父亲的形象。他向别人介绍两个女儿,刻意将篇幅往江清影那边倒,对于江听雨只用一句话带过。
江听雨巴不得他不要提到自己,他们只是在维系那一千块的关系而已,因此连一个笑脸都不曾展露。这让江威明脸都绿了,只不过碍于场合的重要性不好发作。
她的视线在场所里打转,倏地和徐洲野的眼睛对上了。
他们这样畸形的残次品,有时也会被包装成精美的礼品,放到灯光下供人观赏,以示主人对其的珍视。
少年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原本垂在额前的头发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在聚光灯下显得更加立体,江听雨觉得他是菲迪亚斯最满意的艺术品,他不再是残次品,他可以蔑视这里的泱泱众人,酒杯中摇晃的液体倒映出他嘴角的弧度,好像是对他们的怜悯。
她和他不是同一个身份层里的人,甚至江清影都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江听雨忽然觉得这里没趣透了,她错开他的视线,在江威明“不要走远”的威胁声中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宴会厅的光影落在她脚边,她不胖,甚至瘦到能看见突出的脊椎,但她还是觉得穿着这身裙子喘不过气。
那口气还没彻底呼出来,她的胳膊就被人拽住,紧接着整个人彻底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