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脱了外袍,洗了手,二公子就去了趟小厨房,端了小宁提前熬好的药膏,招手让简如过来。
简如提了酸角篓子,又拿了个空碗装皮,坐到了床沿,两条腿在外面晃荡荡的。
李锦童握住他伤了的那条腿,简如就不晃了,老老实实让他把裤腿卷上去。
二公子帮他敷膏时,他就剥酸角,剥出来一个,先喂给二公子。
再剥第二个的时候,才塞自己嘴里吃了。
刚吃一口,他就脸一皱,说:“好酸,不过很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东西。”他问,“你刚才怎么知道我想吃这玩意?”
二公子嘴里含着酸角果肉,“看出来了。”
“真的很明显吗?”简如摸自己的脸,觉得刚才有点丢脸。
二公子就笑。
简如继续剥酸角给他们两吃,又吃了几颗,药敷好了,该躺下了,简如还有些恋恋不舍没吃够。
二公子说:“吃多了要倒牙的,晚饭该吃不好了,我一会给小宁分些,剩的给你放小厨房,明天吃完早饭再吃。”
简如只好点头了。
二公子忙活完,也回来床上躺下了。
简如身体动了动,眼睛还睁得挺大。
二公子问:“不睡会儿吗?”
简如心里惦记着事儿,说:“不想睡。”
二公子侧过身来看他,“那要说说话吗?”
简如“嗯”了一声,他那神情是想听什么,二公子看得一清二楚。
李锦童说:“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腌臜之事,怕污了你的耳朵,”他轻轻叹气,“也是两年前那回,在我那次重病之前,二叔家李应松突然登门邀我出门游玩……。”
李员外家的老三是个混不吝的,从小就是个能闯祸的主,长大了也没做过什么正经的事。李员外为他赔过好几次钱财,只是怕丢脸,从来不在亲戚面前提。
但他到底和李家的儿女们一起长大的,都熟悉得很。
那次,李应松来邀请李锦童去郊外一处别庄游玩,李老夫人自然是不大同意的,虽说只是住一宿,但老三这人太不着调,他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李老夫人还是不信任他。
照以前,李老夫人不同意,他也就该算了。但这回不知道怎的,铁了心的想带二公子出去,登门求了老太太两次,还找了他娘当说客。
那段日子天气暖和,二公子的身体状态又不错,李老夫人禁不住劝,就做主答应了。
二公子那段日子在家待久了,也正是憋闷,他就当散心,便也同意了。
只是,去了才知道,那孙玉霜竟也在。
当天晚宴上,李应松叫来了不少酒肉朋友,因为也有两三个哥儿,所以孙玉霜在里面倒也不突兀。
但正经人家的哥儿独自来这种场合,传出去名声会很难听。
二公子见了,心里就不喜。想着吃过饭,给够了老三面子,便让小宁套了车,两人一起回去,不在这里过夜了。
只是,二公子在饭后,移去方厅喝茶时,才喝了一口,就发现茶水里有问题,但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只吐了小半口出来,咽下了大半口去。
也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这方厅里,竟只剩下他和那孙玉霜,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离开了。
那孙玉霜端着茶壶,见他只喝下去半口,露出惊惶的神色,但见二公子脸色很快红了,眼神也迷蒙起来,顿时又高兴起来,急急说道:“二公子,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你怎么从来不看我一眼?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求李应松邀你过来,求求你,你……你就成全我吧。”
说着,他便要往二公子怀里扑去,却被二公子嫌恶地一把推开。
孙玉霜见二公子虽然中了招,但药量太少,还清醒着,他根本无法得逞,便咬了咬牙,将那用了药的一壶茶,对着壶嘴灌进了自己嘴里大半。
喝完了,脖子上青筋迸起,发着狠说:“我也喝了这药,还喝得这么多,你不成全我,我今晚可能熬不过去,你就眼睁睁看着有人因你而死吗?”
这药性实在凶猛,他才喝进去,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脚步已经虚浮起来。
他迷茫着双眼,再向二公子扑去时,就扑了个空。
二公子已经躲了开去,回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跑出了方厅。
孙玉霜哭嚎着去追时,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二公子把厅门锁上了,钥匙藏进了旁边草丛,强撑着找到小宁,套了车就往家赶,没等到家,人就在马车里昏迷不醒了。
“所以,后来,你大病那一场,除了这通折腾,也是因为那小半口的药?”简如惊讶地问。
李锦童点了点头,“父亲从小就教我识百草,那药我喝进口,就知道药性刚烈,要不是那天回来得及时,家里又是都懂医理的,否则,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简如后怕地捏紧了身边人的手,问:“娘她们知道这件事吗?”
李锦童摇头,“我后来坚决拒绝那婚事,娘可能有所怀疑,但应该没往那种龌龊的方向去想,她和大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闹大,那孙玉霜虽然可恨,但一个哥儿名声坏了,恐怕无法活下去,他爹娘年岁大了,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不想要他性命,当时昏迷前,我只跟小宁说误食了相冲的补药,解法差不多,大哥自然知晓要怎么做了。”
“那药虽烈,但并不是无解,只要多喝水加快排除即可,我将那孙玉霜锁在厅里,别人没有钥匙进不去,里面茶水不只那一壶,他只要喝下去熬过去就会没事。”
到那种时候了,二公子还是在替害他的人着想。
简如握着他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
二公子垂下眼皮,折腾了一天,又说了好半天的话,他明显困倦了。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既然醒了,自然不会同意那场婚事,至于他怎么和三哥走到一起的,我就无从知晓了。”
简如早就发现了,二公子累了的时候,那双眼睛的双眼皮就会变得比平时更多一层,脸上的倦色没让他的好看减掉一分两分,反倒有种苍白倦怠的慵懒美感。
简如轻轻用指尖摸他的睫毛,说:“你累了,睡吧。”
二公子睫毛轻颤,快要合上了又睁开,目光里还是有担心,“你会觉得我太过不近人情吗,也许我当时悄悄差人把孙家长辈叫来把孙玉霜接走,他现在未必会如此不如意。”
简如明白他的意思,这孙玉霜之所以那么匆匆嫁给李应松,恐怕那晚上他离开后,还发生了什么。
简如抚着他的长发,“他差点害死了你,你没找他算账已经仁至义尽了,竟还帮他找补,哪里还有你这么好的人了。”
二公子像是终于完全放下心来,他倦怠地笑着:“小如,我要是没你想得那么好呢?”
简如看着他,心里软软的,“好不好的,我都嫁给你了。”
二公子笑了一下,简如捂住他眼皮,说:“睡吧。”
就这么静静地贴了一阵,简如往后退退,再去看,二公子已经呼吸匀长睡熟了。
简如帮他掖好被角,仰面躺回床上,琢磨了一阵,这个孙玉霜真不是个东西。喜欢谁,难道不该掏心窝子对人家好吗,这么算计人家算什么喜欢!
亏以前他觉得这个孙玉霜虽然喜欢看不起人,但长得好,人品风流。现在看来,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二公子,他不配!
要不是二公子机敏,当时逃了出去,后来昏睡中又及时醒了过来,只怕那孙玉霜还真要得逞了。
这么一想,简如就直咬牙,这仙人般的二公子差点便宜了那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但是,现在二公子落在了自己手里……呸呸,怎么叫落在自己手里,那是二公子自己愿意的,自愿的和强迫的能一样吗!
简如躺在那里瞎琢磨,一会气一会庆幸,不知不觉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