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凭借这份直觉,她便耗资不菲,追查数年,舒城一案应另有隐情!
绣衣卫给出的蛮夷作祟、反贼作乱的结论,她通通不信——
高宗皇帝将星下凡,七杀朝斗格之名威震四方,蛮夷反贼皆不成气候,若无朝中勋爵贵胄相帮,难以功成。
桩桩件件,血海深仇,向澄从不敢忘。
每到恨极,向澄只得一遍遍咬牙念着生母遗言“喜乐平安”,唯恐负了春晖深恩。
念桃、思竹当年只是兴康殿内的小宫女,还未到她身边做事,可也知向澄心中困苦。
再思及抱枳、持棘二人近日回禀,信中皆说无论是“行宫遇刺”还是“舒城一战”皆无新的线索,也不由得沮丧。
二人不顾礼节,扑着向澄,紧紧拥着她颤抖的肩膀,即使隔着一层薄被,仍被骨头硌得生疼。
痛苦日夜如雨随形,寒夜刺骨,或正因如此,向澄化雨润物、抚平心澜之术早已驾轻就熟。
常嬷嬷进来时,三人已恢复常态。
向澄正学着幼时模样,哀声软语劝说念桃和思竹陪她一同歇息,只剩鼻尖一点微红还有几分哭过模样。
念桃倒是欣喜,一口应下。
只思竹抵死不肯,连声拒绝:“殿下!这不合规矩!”
“夜里寒凉,此处哪来炭火?”向澄抓着思竹不放手,“若你不肯依我,明日本宫得了风寒可怎么回宫面圣?”
“殿下昨日夜里嫌热,踢了七八回被子,还是奴婢盖上的!”念桃笑嘻嘻,“殿下分明是今日受惊,吓到了!”
“是是是,是受惊了!”向澄瞪着鹿眼连连点头,“思竹不陪我睡,谁去本宫梦里保护我?”
向澄的长相称不上端庄大气,与当下流行的明艳娇美更是毫不相干。
她年纪尚小,身形也颇为娇小,看上去就是那种极易受人欺负的模样。胜在皮肤白皙光洁,受水乡灵韵滋养,从骨头到皮肉,都洋溢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她的五官也并非格外出众,唯有一双鹿眼,大而明亮,里头透着几分不惹人厌的狡黠,配上故作无害的神情,就显得有些真诚。
就凭着这双眼睛,和惯会撒娇撒痴的作态,从小到大,也不知让思竹替她背了多少或大或小的黑锅。
思竹一看她那双澈得满满映着自己的眸子,心软成一片,顾不上什么尊卑贵贱礼仪规矩了,张口便想答应。
向澄见她动摇,喜上眉梢,还欲再劝。
不料这时,常嬷嬷通报带了神祠中的女巫进来,给她再瞧瞧手掌的伤。
常嬷嬷积威甚重,三人悻悻分开,不再打闹成一团。
巫医不分家。
女巫看了伤,又看了从行宫带来的药,反复叮嘱贵人多加养护,又送了安神镇定的草药方子。
那方子向澄看了,和她预想的差不太多,便更对自己那点半瓶子晃荡的医术满意了。
“且慢,”向澄见那巫女面带踌躇,实在好奇,“女祝心中若有言语,不妨直言。”
那女巫年纪不大,瞧着比向澄年岁还小些。
她身着一袭灰扑扑的素色宽袍,发髻梳成飞仙髻样式,脸上敷着一层白粉,朱红的唇色浓艳得有些瘆人。只是她又生着一张婴儿肥的脸蛋,这般装扮落在其上,反倒添了几分滑稽之感。
她用那双因为消瘦而显得大到有些骇人的眸子,直勾勾盯了向澄半晌,才复垂首,嗫喏道:“贵人可是要去安都?怕是去不得。”
向澄一行人虽未刻意隐藏身份,也确实未曾告知与她。
小女巫没见过多少世面,不知眼前这稚气的小女娘本就该在安都宫闱中长大。
“相面解谶我学得不好……”
小女巫本就心有惴惴,见众人不语,更以为是说错了话,紧张得捏住自己腰间的香囊,匆匆塞进向澄手里:“贵人一路平安!”
说罢,闷头就跑!
“女祝慢点!别摔了!”
念桃追了两步,瞧着她的背影,嘟嘟囔囔:“咱们殿下又不吃人,作甚跑那么快。”
常嬷嬷见状也笑了,连道:“这乡野长大的小女巫不懂规矩,殿下莫怪。”
向澄抓着那半新不旧的香囊哭笑不得,嗅嗅:“艾叶、紫苏、丁香、陈皮……”
她深吸一口气,再嗅嗅,“还有什么就闻不出来了……总之都是些驱虫避秽的药物!”
向澄取下腰间的一块玉珏,把新得的香囊挂上,把女巫劝告之言抛诸脑后了——
不说皇命难违,这宫她不得不回;便是为调查家中血仇,她也要进这云谲波诡的局势中看看!
行宫十年安逸,韬光养晦,热血难凉,恨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