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侍奉的人早在二人谈起赵夫人旧事时便退了下去。太后故意左右张望了下,才悄悄俯身,凑到向澄耳边,小声促狭道:“也不是没想过休夫,回乡野间过那快活日子去呢!”
向澄被她逗得也直笑:“那大父定是不允的!”
太后看着向澄稚气的小脸,实在与她母妃面容相仿。只是这孩子看着活泼柔弱些,而故人却璀璨倔强如耀眼骄阳。
赵小将军赵嫮,被人追杀二十里,遍体鳞伤时还咬牙笑着安抚她;被流言蜚语中伤时仍挺直腰背;可接到赐婚圣旨却伏地大哭,几欲昏厥。
一入宫门,再无赵嫮,再无勇武侯独女赵小将军,只剩侧妃赵夫人。
太后忆起那小小女娘,只觉心怀愧意惭悔——赵小将军是海中鲲、天上鹏,本就该无拘无束自在翱游;可赵夫人只能坐那笼中鸟、室中花,拘在九重宫阙里网一方天地。
“宫中规矩森严,哀家那有眼无珠的皇儿也看不上你母妃行事莽撞,不通文墨。”
太后补充,戳向澄肺管子:“就像看不上你一样。”
向澄鼓嘴不服:“大母也说父皇……”有眼无珠。
“可这点你父皇做得对!既回了宫,你是该好好学学规矩!还要改改你那手狗爬一样的字!”太后一锤定音。
见向澄仍心有不服,多说无益,太后决定让她自己碰壁——这安都城的社交场可不比宫中舒坦!
太后高声唤人:“李嬷嬷!”
待李嬷嬷进殿,太后才吩咐她:“去把哀家放信的匣子拿来。”
太后接过匣子,亲手递给向澄:“哀家与建军侯府黎老夫人是手帕交,明日便是她生辰,赏赐已经备下,可这信件就请你替我转交吧。”
“你初回安都,不识得多少人,建军侯府是皇后母家,本该由皇后带你去的。”
太后对向澄说:“皇后祈福未归,你便同你三皇兄一同去吧,建军侯小侯爷是他伴读,那地他最熟。”
太后言及此,才恍然:“你回宫也是他护送的吧!一路上可没出什么意外吧?”
因怕太后担心,向澄遇伏之事并未告知于她。
向澄摇头,鹿眼微眯,冲太后笑:“小侯爷武艺高强、行事谨慎,有他护送,路上很是平安。”
太后点头,语气也是赞赏:“那孩子行事确实妥帖稳当。”
说了半晌的话,太后也乏了。向澄不学习的懿旨没求到,只能捧着信匣铩羽而归。
李嬷嬷送她,她想起来问:“皇祖母可是生了什么病,为何要煎药来吃?”
李嬷嬷见她神情关切不似作伪,很是为太后高兴,恭敬答话:“太后身体康健,只是近日换季,大巫开了药滋补一二,也为了太后过冬能舒坦些。”
向澄略懂药理,但不太赞成无病吃药。
她总觉得是药三分毒。可这药是大巫亲自开的,也是为着太后身子好,她便不再说什么。
她只说:“本宫那有个极擅做药膳吃食的宫女……”
“念桃!”
向澄找人,吩咐道:“这几日你便在太后宫里听候差使!”
“殿下一片孝心……”
李嬷嬷忙推拒:“可太后常念着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少,怕照顾不周。好不容易殿下身边有几个得用的,若是奴婢带了念桃回去,太后定要责罚奴婢的。”
“奴婢派几位聪慧伶俐、手脚麻利的宫女随您回兴康殿,跟念桃学些方子,这样可好?”
向澄也觉得不错,这才点头应允。
李嬷嬷又说了些客套的喜庆话不提。
回到兴康殿,向澄盯着那装信的匣子坐立不安。
思竹交上来的账本厚重,方方正正的样子像极了信匣;念桃新制的柿子饼好看,信匣上也正巧有柿蒂纹的花样子;就连傲雪奴的眼睛长得都像那信匣的锁眼!
向澄望着头顶这层层叠叠的床帏,心叹,这不是逼她做贼吗?
若是不让她知道有这信的存在,她才不会如此抓心挠肺,可偏偏这匣子交到她的手上,又不上锁,实在令她好奇。
她又转头盯着那匣子看了半晌,才倏然起身,唤思竹:“去驾马车!咱们去秦王府!”
向澄沾沾自喜,秦王府与建军侯府不远,明日参加寿宴就不必早起出宫了。
最重要的是——手握大母信件这令人心痒难耐的事,可必须找个人来分担!
如果阿兄抵挡不住诱惑,非要打开……她无意间瞅上一眼也是无心之失吧!
她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把满屋子宫女指挥的团团转:“不知道秦王府有没有给我备好屋子。”
她这人不算娇气,但也有自己的品味追求:“这个!嬷嬷给本宫缝的软枕带上!那个蚊帱!给本宫带上,皇兄皮糙肉厚不怕蚊子叮咬,本宫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