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澄暗道难怪。
她刚见殷珞时还奇怪过,她总是踩到自己的衣摆,比起女席上那些像移动首饰铺子一样的光鲜亮丽的女娘,殷珞满头只插了一根簪子,实在太过朴素。
原来是人平时不这样打扮,一时还不习惯。
向澄笑得眉眼弯弯,指尖轻敲殷珞握着托盘的手背,调侃道:“珞阿姊,送人物件哪能这般直白?须得蹙着眉、叹着气,把一分不舍揉碎了,装出十分惋惜的模样来,仿佛剜了心头肉似的,这般才显得诚意十足。”
殷珞挑眉仰起下颌,振振有词:“我才不傻!我又不是戏子,何苦做这些虚头巴脑的把戏?瞧不上的人,我连正眼都懒得多瞧,凭什么送她们东西?至于合心意的,分享好物本就是乐事一桩,哪里来的忍痛割爱?”
向澄抬手轻拍自己额头,做出懊恼不已的模样,赶紧弯腰赔罪:“是我狭隘了,竟以小人之心度了珞娘子的君子之腹,还请娘子莫责怪。”
殷珞随手挥了挥衣袖,眼波流转间尽是疏朗:“好说好说!好说好说!”
两人合作演了出戏,相视大笑起来。房内其乐融融,满室温香。
向澄换下常媪为了给她撑气势显气色的茜色深衣,换上了赵氏为了让殷珞显得文静娴雅而置办的牙白色曲裾深衣,配着那张还有些莹白柔润的小脸,更显纤弱柔嫩,惹人怜爱。
换了风格迥异的衣裳,配饰自也要跟着换。
殷珞在木盘里挑挑拣拣,给她插了大大小小几个簪子发笄才停手。她围着她转了好几圈,选了好几种都不满意,站定,摸着下巴沉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抚琴,去把我塌上放着的黑檀木匣子拿来。”殷珞眸光忽地一亮,双手重重一拍,转身对抚琴说。
“娘子,这……”
“快去快去!”殷珞推她。
抚琴很快端了来,匣子里放着一条浅黄色玛瑙珠,并几个琥珀雕成的小兔坠子串成的项链,在室内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向澄自己属龙,殷珞比她小一岁,正是属兔。
多年来虽未亲身经历,向澄却也从话本中知晓,这类暗含生肖的物件,往往寄托着特殊情意。
更何况,那些婢女手中端着的翠羽明珠皆是价值不菲,却只配放在匣子中蒙尘,殷珞连瞧都不愿多瞧一眼,可这条项链却能被她放在榻边日夜相伴,其中分量不言而喻。
向澄推辞:“这般重要之物给我佩戴,不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这黄色玛瑙正好与牙白色衣裙相配啊!”殷珞说着便把项链拿起来准备帮向澄佩戴。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好像有些羞涩的样子,小声说:“只是这条项链,殿下记得还我便好。”这般作态,哪还有刚刚让人随便拿走的阔气。
向澄知道轻重,也领她的好意,指着木盘里另一条黄玉项链说:“我看那条项链就不错,‘????有本质,焉能不坚强。’我是个俗人,就喜欢这种昂贵还能附庸风雅之物。”
殷珞看了看手中的项链,放回盒子里,让女婢都退下,只留抚琴在房内。
她拉着向澄的手,和她一同坐在塌上。
殷珞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是殷家唯一的女娘,有了心思自是不好与兄长们说,又不好意思和母亲谈论那点青涩的少女心事。
同龄人中,她素来不爱与那些豪门贵女聊金银首饰、风流公子,便更不会把自己初动的春心摊开给她们做谈资。只能把满腔的热情灌输给抚琴一人,可抚琴是个榆木脑袋,从出生起就没生那根柔情蜜意的筋,殷珞对牛弹琴久矣。
如今有了一见投缘的向澄,倾诉之情便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想说的话太多──
她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向澄见她踌躇,循循善诱:“那项链,可是你那未婚的郎婿送的?”
“……嗯,嗯?殿下从何得知?”向澄自认问得足够迂回,殷珞却还是一副大为震惊的模样,“我连阿母都没讲呢……”
向澄心觉好笑:就你这样的,还想瞒过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