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衣服里藏了东西的,沈年愈想愈觉得林闻溪此人可怕,气愤反驳道:“他纯粹是想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才对。”
沈修撰嗤笑一声,说话时带着一种悲凉的神情,“我从前只觉得你虽顽劣,却也不是无药可救,如今死里逃生依旧不知悔改,今日非得让你长点教训才是!”
沈修撰开口唤人取板子来用家法,便听到门响动。
林闻溪虽然尽力低垂着脑袋但脸上那道清晰的红掌印还是一眼可见,他扶着满脸是泪沈父走进来,随后不动声色站在她身旁。
“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刚刚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听信一个刚进门外婿的话对自己的女儿喊打喊杀,是要年儿的命不成!”
沈父爱子心切,此刻不顾仪容怒拍着桌子朝沈修撰哭喊。
“就这么一个,偏偏让你养的这么不成器,刚刚成亲就做出这般没有脸面的事来,闹的满城风雨林家都问到我的脸上了,我再不管教她恐沈家就成全京城的笑柄了。”
沈年见形势不妙从袖口取出小锤,三人瞧见她的动作霎时间噤声,林闻溪眼疾手快扑倒在她身上,“三娘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别误会。”
沈年忙摆手,把林闻溪一把从她身上推开跪好,将小锤托与掌心。
“请母亲过目,您可见过这种做工的铁器?”
沈修撰起身,“你这是何意?”
“女儿自知不是读圣贤书的料,另给自己找了条出路。”
沈修撰将信将疑走过来一瞧,平整光滑的切面,还有锤柄上压的圈圈螺纹,虽造型简单,但做工倒是头一回见。
“这……真是出自你手?”
见沈修撰不信,沈年起身到案前扯来一张纸,提笔便画出一张轴承图纸递到她手中。
沈修撰捏着纸,眯着眼细看而后又转头看着沈年,脸色由阴转晴,“你有此才怎不早说。”
这话正中沈年下怀,她灵机一动,“还请母亲同意女儿赴兰城筑坝,好施展技艺,挣一份前程出来。”
“兰城只是一小县,我倒可以为你安排别的……”
“以女儿的名声,还是不必让母亲拉脸面去求别人提携了,女儿愿自己去闯一闯。”
“难得你有这份志气,姑且便依你一回吧。”
身旁的林闻溪抬头欲说什么,被沈父一个眼刀恶狠狠瞪了回去,随机他又向沈年使眼色,“年儿,还不谢谢你母亲。”
沈年顿首:“谢母亲宽恕。”
一场大戏唱罢,几人从堂中出来沈父唤沈年去他院子里用午膳,她几番推脱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
进了屋沈父按着她坐下喝茶,十分殷切的嘘寒问暖,沈年疲于应付含含糊糊的回应。
她眼里一直都瞥见林闻溪已经半边红肿的脸,他自进门便一直在外间进进出出端着菜碟忙碌。
那巴掌应是她眼前慈眉善目的“爹爹”打的吧。
沈年瞧着着实有些别扭,但想着他刚刚向沈修撰泄密的事,又生不出怜悯来。
直到林闻溪进里间来唤,“父亲,菜已备好了。”
他一直低垂着脑袋,眼神躲闪,应是很不愿意别人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
“年儿应当饿了吧,快尝尝。”
沈父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碟上。
沈年放在嘴巴里抿了抿,一桌子珍馐美馔她却实在没什么胃口。
因为林闻溪此刻正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独自如同仆人一般站着替二人布菜。
虽然林闻溪实非善类,但如此欺压他或许他心中的恶念更会疯长。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向林闻溪开口:“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林闻溪瞪大了眼睛,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父放下筷子,语气不悦,“伺候娘子用饭是做郎婿的本分,你管他作甚?”
“沈家又不是什么皇亲侯爵哪有那么多规矩,而且他一直站着也不好看。”
沈父见状更不畅快了,剜了林闻溪一眼。
“你便是对他太客气了,刚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母亲那里,或许这会你早被打的半死不活了。”
书中确实写了林闻溪入府被沈父刁难立规矩,但只是寥寥几笔,不想二人关系恶劣到这种地步。
念及此,沈年没继续坚持。
沈父或许是见不得林闻溪好过的。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沈年想了个让林闻溪帮自己收拾行装的由头将人带了回去。
回屋沈年于心不忍递了块冰手绢给林闻溪。
“你为何?”
他视线停留在她的手上半晌艰涩开口问。
“什么为何?我父亲苛待你也是因为我,这些本来就不该你受的,我会想想办法的,你可别记恨我。”
他接过沈年手中的帕子贴在脸上冰凉凉的,他察觉的到沈年被从寺庙抬回来的这三日,比从前变了许多。
甚至此刻还有心惦记着他还未吃饭的事情。
“父亲有意不让我吃东西,我若去厨房传到父亲耳朵里,又是自讨苦吃罢了。”
林闻溪揭开早上带来的食盒,端出里面的汤,“我喝这个就好。”
沈年不相信这汤里没放东西,直到瞧见林闻溪真的端着碗往自己嘴巴里倒才过去把碗夺下。
“这都冷了,大冬天你不怕吃坏肚子。”沈年将那汤重新放回食盒提在手里,“算了,你在这里等着。”
没过多久她又提着回来,里面是一碟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片,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林闻溪一时被香味勾的也觉得肚子饿,“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沈年脱口而出:“我炒的啊。”
林闻溪着实好奇,“厨房一向是男人去的地方,三娘还会做菜?”
沈年慌张挠了挠脑门,编了个谎:“那庙里成日吃些青菜素粥,我吃不惯,只好就自己动手学着做了。”
林闻溪勉强信了,夹了一片肉入口,味道果然还不错。
沈年这样的纨绔浪荡之徒,今日不仅在沈父面前维护他,还亲自替他下厨,林闻溪心中没有一点波澜是假的。
但转念又想起沈年今日执意出门推他在地那副模样,让他那颗微热的心又很快冷却下来。
女人一时的垂怜根本是靠不住的,只有早日有个孩子才能真正让他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