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去祠堂喝喜酒了,路上没多少人,村里小卖铺门没有关,只有一只赖皮狗趴在门口看店。
苏白去小卖铺翻了翻冰柜,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把钱扔进了柜台的饼干盒。
硬币撞击铁盒发生声响,大黄狗坐起来,竖起耳朵看了她一眼,又趴下睡觉了。
“喝点?”苏白分了一瓶给汪晴。
汪晴接过,咬开瓶盖灌了两口,往前走了几步,径直在田埂上坐下。
苏白挨着她坐下,没喝那瓶冰凉苦涩的啤酒。
一望无际的青色稻田和蓝色天空在天际相接,混合出模糊不清的灰色。顺着田埂蔓延出去的电线将天空分割,几只麻雀落在电线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
等啤酒见了底,汪晴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她看着杂草上的蚂蚱,目光放空。
“考上电影学院是意外,我的第一志愿是一所本地大学的文学系。”
“那所大学离我家很近,骑车也就二十分钟,能随时回来帮忙打理店铺,照顾妈妈。”
“我妈离婚后,又一个人盘了家店铺,这事没少被人背后议论。”
“因此她就一直觉得卖水果这事不体面,总希望我能考个公务员或者到大城市找个稳定体面的工作。”
汪晴说着,眼睛一点点的就红了,泪水一串串往下落,打湿了浅色裤子,浸出一片深色水渍。
苏白默默把衣袖递过去:“擦擦眼泪。”
“我没哭。”汪晴撇开头,嘴硬。
苏白吐槽她:“眼泪掉在裆部也太奇怪了。”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尿裤子了。”
“喂!”汪晴红着眼睛瞪过去:“你也太破坏氛围了!”
苏白笑着捏着袖子凑过去,仔细一点点帮她擦干眼泪。
“什么氛围?不是因为眼睛进沙子了吗?”
“对,就是眼睛进沙子了,我才没哭。”汪晴气势汹汹吼完,牵住苏白的右手,摸着她手上的茧子和指尖干掉的墨水,又变得蔫巴巴了。
“你又勤奋又有天赋。”她说着,看着苏白的眼睛:“我看过你写的每一篇文章,再去看自己的,就觉的我写的都是不可回收垃圾。”
汪晴亲密牵着苏白的手,坦然道:“我来帮你,也是想借着你的手去看更高的风景,去窥探那些我拼尽全力都够不着的梦想。”
“和你工作的这段日子,一点点打造出这部电影,我也释然了。”
“比起文学、编剧这些,我更希望经营家小店铺,陪妈妈吵吵闹闹。我妈却相反,更希望我出去打拼追求梦想。”
“所以,苏白,你说我应该回家吗?”
汪晴问着“该不该回家”,其实是在问“该不该继续追求梦想”。
在剧组当统筹,既是为了报答苏白对曾经对自己的帮助,也是将自己的梦想寄托在了苏白身上,看着苏白一点点的攀登,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近在咫尺。
她为快要实现的梦想欢呼,却不清楚梦想实现后自己的归处。
汪晴迷茫着,眼神跟着惊起的麻雀放空去了天边。
替人做决定是件很难的选择,承担起他人的情绪和因果,既是责任也是枷锁。
但苏白却喜欢替人做决定,她是勇敢的,又是自信的。
“汪晴,不要害怕。”
她抱着汪晴,带着皂香的怀抱温暖又干净:“回家吧,回去陪陪阿姨。”
“我会带着你的梦想,走的更远。”
汪晴犹豫不决。“那你也会累呀,我不帮你,那你怎么办?”
“没事,天塌了也是高个子顶着。”苏白在两人头顶比划了下:“起码现在,我比你高,所以我先顶着。”
汪晴不服气坐直了:“明明我比你高好吧!”
“对对对,你最高,跳起来都够不着天。”
苏白说完,抓着两个啤酒瓶就想跑。
汪晴跳起来,伸手一捞把人扑倒在地,使劲挠人痒痒。
“你矮,你才矮,腿短又跳不高。”
苏白随她闹着,搂着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对对对,我最矮。”
她的语气太温柔,汪晴憋回去的眼泪又往外冒,抱着人哭的稀里哗啦,抽抽噎噎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苏白,我是不是太怂了?比不过你就想认输。”
“哪有,很勇敢的。”
“苏白,那我真的回去了?”
“嗯嗯,去吧。”
“苏白,你能再给我多三倍的加班工资吗?”
“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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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条相交后,再往前走,就是分离,人生也是一样。
剧组回到上京后的第二天,汪晴就买好了回家的机票,苏白和时平开车送她。
苏白看着飞机划过天际,尾巴在湛蓝的天空留下一条白线。
“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去春城看她。”时平安慰着,把手里提着的保温杯递过去:“喝点水。”
说是水,其实就是一大堆药草煮的茶。
起先,是因为苏白背上的伤反反复复了个把月没好,时平不知道从哪里道听途说了一些偏方,就从村民那买了不少草药煮水给苏白喝。
也是凑巧,苏白刚喝了一周,背上的伤还真好全了。
这下,时平就更一发不可收拾了,各种药草茶是轮番上阵,先还是比较常规的菊花、玫瑰之类换着来。
后来又觉得苏白手脚冰凉,脸上总是没有气色,保温杯里就变成了固定的的桂圆红枣红参茶。
这茶味道不算难喝,就是喝久了容易腻,舌根也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