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下午的时候,他们到了枣庄。
枣庄的凄凉败落,和禾城的锦绣繁荣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没了人居住的枣庄,树木没有长高多少,倒是杂草藤曼交织,显得林密了几分。
一网一网的葳蕤藤枝盖上瓦房,瓦盖的屋顶随着人的离去,也显得骨气不足,被压垮了半墙,屋顶露出一个大洞,从外往里看,还能看见破旧的土灶。
藤枝在屋顶的大洞上开花结果,好似在昭示着自己的胜利,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儿越来越小,果也越来越涩。
人在的时候想要霸占他的屋子,人走了却发现,这屋子抢来也无趣,还不如被年年砍,年年长,来的花大果圆。
藤枝从葳蕤茂盛变得细长稀疏,嫩黄的枝叶压在枯灰的萎枝上,将一座座破烂的木屋笼罩,远看着就像一个个变异的绿伞黑杆的大蘑菇,森然的湿气和绿意盈满人的瞳孔,但在人的眼里,藤枝的怨气似乎笼罩在每一座木屋里,使得人不把它当作林间美景,只当作寂静凄凉。
朱姑叁看不见眼前的一片矮房木屋,仅是行走间,踩着一地杂草而过,忽地闻到一阵香椿的沁脾香味,他扯住妆瑞矶的手,叫他去摘下两枝香椿的新芽回来,别在腰间。
鬼楼里蛊人的恶鬼不在少数,别一枝香椿在身上可以醒脾开窍。
穿过这片崎岖的杂草林间,那处占地极大的荒凉宅院,坐落在一片起伏的黄绿色小山丘之中。
妆瑞矶牵着他的手,尽量把平坦露壤的地给他踩,实在杂草多的地方,就自己先把杂草踩倒了,再牵着他走过去。
要不是他死活不干,他就直接背着他到枣庄了。
不过这样手牵着手走在林间小道上,也别有一番滋味,因此也就不纠结了。
他垂头看着脚踩的路,除了他踩倒的杂草,还有深深的马蹄印和人的脚印。
于是猜测道:“这路不久前被人踩过,草断的痕迹还是新鲜的,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哥哥,你说会是小二口中的晏家人吗?”
他思虑了一下道:“此地凶险,妆虞之死又闹得沸沸扬扬,不排除是晏家人,但也要小心那些江湖游客。”
耳边的声音忽地嘈杂,他听着不胜其扰,牵着他的手,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民间高手如云,有的,甚至不输于仙门排行榜上的人物,最好不要招惹的好。不过,他们要宝,我们要人,想必也很难起纠葛。”
他曾经在江湖上讨生活的时候,就见过许多隐世的高人,仙家秘法,奇门遁甲,魔道禁术,是他难以想象和破解的术法。
如今他又被困三年,身边还跟了一个自小就被禁山门的小白,脾气还阴戾难测。
外面的世界早已千变万化,他可不想刚刚脱困,就又招惹来仇家。
还好妆瑞矶也算听他的话,牵个手,就像听话的狗,任他说教:“哥哥说的是。”
走的不远,忽地,朱姑叁感受到迎面扑来一阵阴风,耳边是树叶沙沙的响声,树干上不知道挂了什么重物,被阴风刮的前后摇摆,绳索在树干上摩擦。
妆瑞矶说,何家鬼楼就在他们跟前。
而且门大敞开着,似乎已经有人进去了。
门口沙沙响的,是一颗瘦高的枣树,上面挂了一根粗烂的牛绳,枣树下有一小堆烂泥,不足为奇。
朱姑叁闻言,抬头面向妆虞被蛊的那扇半掩的窗。
他虽看不见那窗前的人,但耳边女人的低吟,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像妆虞问迎亲队伍的人一样问妆瑞矶:“那二楼窗阁处,是不是站了一个背过身的红衣女人?”
“没有。”妆瑞矶的回答,和那迎亲队伍的人一模一样,他眼神从那半掩的窗口,移到他的脸上,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十分不好,他有些燥意道:“她盯上你了?”
朱姑叁抿唇不说话,摸到腰间的香椿已经没了沁脾的味道,像是被抽干了精神,焉兮兮的垂着嫩叶。
耳边的女人像是在哭丧,又好似在哭嫁,女人绵长又颤抖的嗓音,念念有词着不重复的话,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术,将他的双耳捂住,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他们牵紧的双手,掌心腾然冒出细密的汗液,滑滑腻腻的在掌间指腹流窜,好似不需要他们刻意分开双手,就随时会松开。
妆瑞矶垂眸看着陷入沉思的人。
他明明就在眼前,可又好似相隔很远。
那紧牵着的掌心间,冒出的阴冷汗液,意图将他二人强行分开。
这被驱使和掌控的感觉,令他眉心更冷,掌间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火,将那阴冷的汗液一瞬蒸发。
滑腻感消失了,朱姑叁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种情况,他立马扯紧了身旁人的手,只怕是有更危险的事情要到来。
看着紧握的双手,妆瑞矶冷下的眉心,却依旧没有回缓。
迎面又是一阵阴风扑来,比刚才那阵更烈,潮湿的糜烂尸气里,还夹杂了血的铁锈味,无一不彰显着鬼楼里森森的怨气,将他的心扑的一颤,除了听觉,好似还要吞噬了他的嗅觉。
好厉害的阵法。
到了这,除了救人和线索外,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布阵之人,到底是何方大能。
能够做到养鬼为刀,为虎作伥,却叫紫台宫束手无策,摧之不得。
这让他想到了被一夜血洗的山菊兀,想来,除了这种大能,没人可以做到。
但绝非一个。
察觉了它的意图,朱姑叁立马抬起手指,抵住他几处醒神开窍的穴位,运气推功,将心内的邪闭心窍逼出体外,滑滑腻腻的黑色粘液从他二人的掌心流出,是他看不见,不知道那东西除了恶臭有多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