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抱有那可笑的一丝期待。
迟疑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将手机装进衣兜,也离开了酒吧。
夜,黑沉沉地蔓延满整片天空,看不到一丝星星的微光。
马路上的车流络绎不绝,行驶而过,像是一阵阵轰隆作响的呜咽。
他抽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烟头一片猩红,白色的烟圈散在夜风里,又扑上他的脸。
该死心了,他想。
许久,他又掏出手机,拨打出一个号码,音色熟稔深沉,“主任,辞职的事这周就办好吧……”
芮嘉茫然地从Twilight Lounge跑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于他而言回不回家也根本无所谓,反正在哪都不过是他一个人。
等到终于漫无目的地跑累了,他又行尸走肉般地就地坐到马路牙上。
一辆接一辆的车从眼前驶走,他失神地喘着气,忽然猛咳起来,眼尾随之挣出一片湿红。
“怎么了?”池栩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芮嘉感受到对方的手忽然覆上后背,正一下一下地轻轻安抚着他。
他慢慢从咳嗽中平复下来,没回头看人,一句话也不说,反而双手环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
池栩从他跑出来就一直跟在身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小心观察着,直到看到芮嘉终于停下来,才走到他旁边。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却知道这跟那个段医生脱不了关系。
可他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追问,干脆闭了声,就这样慢慢安抚着旁边这个脆弱不堪的人。
太瘦了,每一次的轻轻拍打,他都能感受到对方后背微微隆起的的脊柱。
这样的人,估计连稍微大点的风都抵抗不住。
第一次在艺术设计展上看到芮嘉,对方阴郁内敛的外表吸引了他,他带着好奇心走过去,看着那件名为《落日玫瑰》的作品,他觉得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原以为那次见面后,不会再碰到,却没想到会在学院讲座上再次见到芮嘉,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对方跟他一个学院。
他后来也想过,或许是出于同情和怜悯,所以他才会又一次主动接近对方。
对方话很少,整场讲座听得心不在焉,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讲话,但却很有礼貌,他问一句,哪怕明显很不情愿,但还是会回。
那之后他确实只是想着交个朋友,所以要了联系方式。
但是命运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遇见芮嘉。
一次在图书馆,芮嘉就坐在四楼公共自习区的一个角落,静静看着书,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是发着光;一次在校门口的缘旧咖啡馆,那天雨很大,芮嘉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池栩透过雨帘看到他皱着眉咽下最后一口咖啡,像小孩儿喝药似的,很有趣,当时他看得失神,回到家时才发现裤腿已然湿了大片;一次在医院,他不合时宜地拦住了提着一袋药准备跑的人……
其实还有很多次,只是大部分都只是他一个人在看,而被看的人从来不怎么知情。
他也问过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芮嘉,又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看似总在边缘的人。
可他也说不清,或许从见到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本来想将这份感情藏得再久一点,等到真正合适的时候再全盘托出,可是对方故意疏远的态度突然让他感受到害怕。
害怕因为这件事,到最后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是他第一次在感情上感受到被动。
当他那天晚上告诉芮嘉的时候,他就没想过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或许一段时间后,芮嘉也会喜欢上他,或许这件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但他不会去强迫对方,也并不会因为一厢情愿而闹的不愉快。
即便从始至终芮嘉只把他当做朋友,那他也始终愿意以这样的身份留在芮嘉身边。
或许,会有奇迹的,他想。
他就这样陪着芮嘉一直坐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埋着头的人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啜泣声。
“你怎么了?”池栩仍然拍着,嗓音轻缓地问他。
芮嘉不想说话,旁边的人也没再多追问。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可是又没办法对池栩说让他走。
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加注到别人身上的这个行为不怎么礼貌,尤其是对现在仅存的一个还愿意多看他一眼的人。
良久,等到鼻涕快要流出来时,他不得不从胳膊上抬起头,发冷的手刚伸进衣兜,面前已然递过来一张干净的纸。
他眼睛空洞地愣了愣,才接过纸,垂着头说,“谢谢。”
“我送你回家,好吗?”池栩轻声问他。
默然片刻,他呼出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瞥向了远处的车流。
“池栩。”他说。
这是芮嘉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池栩一时没反应过来。
芮嘉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如果你曾经因为某些事而伤害了一个人,现在你又后悔想和好,可是他却明显很排斥你,而且身边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你会怎么办?还……要去吗?”
话音刚落,一阵沉闷嘈杂的摩托车轰鸣声由远及近,以略带骇人的速度倏然驰向公路远处。
等到重归宁静,池栩盯着摩托车的最后一丝残影,缓缓开口,“不要去了吧……”
“与其这样两个人痛苦,不如放手,爱情应该是单程航班,如果只是一味地执着于曾经的路过某个地点,那你乘坐这个航班的意义又在于什么呢?”
“难道你不是为了看更多的地方么?不是已经做好了要路过一个又一个地点的准备才上飞机的么?”
航班的意义……
芮嘉微微仰头,转了转酸涩的眼球,头顶的路灯散出的亮光占满了整片视野,他有些怅然。
所以,真得不要去了吗?
以前,他用段宋来定义自己的爱情,他没想过自己的理想型,也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
他只是想跟段宋度过每一个在一起的当下。
甚至从四年前遗憾收场到不久前,他还想过,只要把误会说清,或许他还能把人再追回来,一切就都能像从前一样。
他以为段宋还和从前一样,身边仍然会为他留一个位置。
可是他太天真了,至少在爱情这方面,他早就不是对方唯一的候选人了。
甚至那个坐在段宋旁边的女生也可能只是这四年间段宋交往过的其中一个,其他还有谁,还有多少,芮嘉不知道。
而他只不过是段宋单程航班线上一个早已经过的地点,一个根本不值得回头的肮脏的废墟。
所以,还有什么理由不放手……
怔然许久,他强忍住坠疼的心痛,望向旁边的人,“池栩,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我想回家了……”
“好。”
可他哪有什么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