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看向月姬,“如果你在玉镜府发现这首诗,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月姬略微思量,道:“莫明其妙,当然不予理会,或者静观其变。”
“没错。”玲珑再看向忘剑先生,“但是这位忘剑先生却认为我这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哼!”忘剑先生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玲珑道:“这说明你能看懂这首诗,也知道诗中的秘密,否则又怎么会看出我的意图?”
“那又怎么样?”
玲珑看着他,道:“能看这首诗,就足以证明,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对吗?其实,我之所以给你送去这首诗,本意并非调虎离山,而是,投石问路……”
“现在,你的反应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若是常人收到一封莫明其妙的信,或是会置之不理,或是会选择追查到底,但是像他这样当时就能看穿这封信的秘密的,就必然是和这首诗相关的人。
忘剑先生身形微晃,心中已是骇然。
玲珑继续道:“现在,这个秘密的重量能让你放他们走吗?”
忘剑先生审度思量,最终还是沉声道:“好!放他们走!”
“先生!”暗尊还没说话,日主和星主齐声道。
忘剑先生斜睨他们,道:“若你们有必杀玲珑,夺取解药的把握,老夫大可把他们都留在这里!”
日主和星主顿时噤声。诚然,以他们三人联手之力,要胜过玲珑倒也不是没有把握,但那边还有包括月姬和琼楼楼主在内的多名高手,要拼起来最多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尤其暗尊还身中奇毒……他们妥协也是不得已之计。
就在日主星主准备答应时,忘剑先生却忽然指向玲珑,“他们可以走,但是你必须留在这里!”
群雄哗然,月姬更是当场道:“不行!”
禅宗太玄正想劝说玲珑不要答应,请她为正道保存实力,但想到她是沧海的迦楼罗王,一时竟没有立场开口。
玲珑没有觉得意外,她早就预料会有这样的结果。忘剑先生不想让他的秘密被人知晓,要么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要么在没人的时候杀掉她。
显然,后者明显更有把握。
“好,我答应你。”玲珑回道,她的神情淡然,从容得像是答应去赴一场宴会。
“不行!”
月姬着急的来捉她的手臂,满眼的担忧和哀求。她虽然已经知道晚儿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是绝顶窥真境的高手,但她同时也清楚这九幽秘海就是龙潭虎穴。她们奋力一搏还有冲出去的可能,若是留晚儿一人在这,她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两位先天强者,更有日主星主以及黑天二十八宿虎视眈眈!
到时,她要如何脱身呢?
千日红也连忙来劝,“上位,您不能答应他。”比起月姬想的,千日红想的更加纯粹。中原武林正道本就视沧海如仇寇,她们顺手搭救已是仁至义尽,没有必要为他们做到这种程度。
玲珑的手搭着月姬的肩,眼神温和的安抚道:“听话,你先离开这里……三个时辰,我能拖住他们三个时辰。你们快走,不然,我们都得死。”
“死就死,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玲珑眼中有动容,但还是说道:“你不要任性,你不走,他们都走不掉。”说着,她以眼神示意千日红。
千日红当时心领神会,也过来劝,她轻声说道,“月小姐,我们先撤退,以上位的能耐,她定有办法脱身。我们留在这反而会成为她的拖累。”
“可是……”月姬想留,偏又没有理由。
这时禅宗的未了大师过来告别,“阿弥陀佛,玲珑施主大义,老衲没齿难忘。倘若沧海不犯中原,老衲也会尽力劝阻禅宗,必不与沧海为敌。”
玄宗也道:“太玄教亦然。”
楚豫南道:“没什么好说的,老楚受你的大恩大德,日后但有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月姬还在犹疑,玲珑索性冷然道,“快走!”
舒绿乔无法,只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首的跟着群雄撤退。
玲珑见群雄撤走,她也慢慢退到致神殿的凉台。她手里还掐着那瓶解药,面向九幽众人,背后就是虚危山的百丈悬崖。悬崖之底就是黑河。
她拔掉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小药丸,然后以指弹射给忘剑先生。九幽群魔俱都不解,就听雁妃晚道,“这是一半的解药,能保前辈在三个时辰之内免受七刑之苦。三个时辰以后,我会将另外半颗解药奉上。”
忘剑先生把解药交给暗尊,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你就不怕,等暗尊回复过后,我们联手将你制服,甚至格杀?”
玲珑道:“我当然怕。若是先生你和暗尊联手,想要杀我,甚至生擒我,恐怕也并非不可能。但是……”
她将手伸出凉台,手里捏着那只瓷瓶,瓶口稍稍倾斜向下。
“小心!”暗尊和忘剑先生都惊出一身冷汗。
玲珑道:“这里是百丈悬崖,悬崖底就是黑河。我想,你们再快,也快不过这瓶解药的坠落速度吧?你们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条河里找出一枚小小的丹丸吧?”
忘剑先生立刻妥协,“好,好。我们不会再轻举妄动,你也最好别乱动。”
“三个时辰,我就给他们三个时辰。”
这时,星主站出来道:“玲珑,我真是不懂你。你是沧海的人,沧海的目的是入世,而沧海一旦入世,和正道必有一战。我们现在解决他们,就是为沧海入世拔除隐患,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你为什么偏要处处跟我们作对?”
玲珑笑道:“我有我的打量,沧海有沧海的准则,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任你们九幽秘海的肆意妄为和颠覆中原的阴谋!”
“好!好得很!”忘剑先生冷笑,“如今你已是瓮中之鳖,自身难保,却还在这里大言炎炎。我倒要看看,三个时辰之后,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九幽的阴罗山后有道深邃的裂谷,穿越这条裂谷,就能重见天日。裂谷的入口就在阴罗山之后,绕过呼布拉桑山脉的边缘地带,就能到达西域佛国哈拉布坦的城邦羌达延罗。
与中原信奉的佛教禅宗和西域三十六国普遍信奉的真理教不同,佛国哈拉布坦信奉的是大日如来教。当然,因为这些年来真理教的渗透,为更方便的宣讲教义,近年来真理教信奉的摩尼大天和大日如来为同位神祇的不同化身的说法也开始甚嚣尘上,大行其道。
月姬就准备和千日红她们从这条裂谷撤退出去。没有暗尊和忘剑先生,没有日主、星主和黑天二十八宿的阻拦,剩余的虾兵蟹将们根本无法对她们造成任何威胁,这让她们一路非常顺利的撤入峡谷。
期间,月姬还数次想回去援救雁妃晚,但都被千日红她们劝回去。
“月小姐,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上位。上位她百巧千机,算无遗策,从她带领我们行动以来,还从未失败过。”
“没错,上位这次也定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
“此地不宜久留。月小姐留在这里,要是真有个好歹,岂不是让上位分心吗?”
琼楼的人说的有理。想想从遇见她之后,晚儿总能从容谋划,反败为胜,任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她都能如履平地。这份胆识和智慧,就是当世也无出其右者。
想到这里,月姬没敢再多想,跟着千日红她们回到队伍中。这时月姬才发现撤退的队伍里除去群雄之外还有众多身披银白斗篷的人。就连之前失踪的茑萝和醉蝶都已经回到撤退的人群中。
她们正在队伍的最前方护卫,她们的身后是两匹健马拉着的一辆大车,车上是一口冰棺,冰棺的周身堆砌着凿碎的冰块。
银白斗篷的暗流们就聚集跟随着冰棺周围。
没再去想玲珑的事,月姬这时才关注起这边来。她好奇的追上去,最后才看清冰棺里躺着的居然是一具男性尸体。
“这是,什么?”
千日红这时已经追过来,在她身后向她解释道,“这位是我们迦楼罗部的前代部主,一直被九幽安置在第四层的冰室中。”
“隐魂监第四层,原来就隐藏着这样的秘密?”随即她想到什么,惊道:“你说他是前代部主,那他和晚儿……”
千日红微微颔首,道:“没错,他就是上位的父亲。”
月姬立刻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晚儿之所以潜入秘海,真正的目的,是要取回她爹的尸首?”
千日红颔首称是,月姬却感到毛骨悚然。暗尊以为晚儿的目的是营救正道诸雄,换取解药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理由,但其实营救正道群雄也不过是她行动的表面缘由,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她父亲的遗体。
玲珑算计之深,纵是号称邪道之主的暗尊也远不能及也。
这时她才终于相信,能将计划设计到如此诡绝程度的玲珑,定然会有脱身之策!
三个时辰慢慢过去,放置在地的沙漏已经流完最后一缕金沙,暗尊的解药失去效用,开始露出痛苦的姿态。
忘剑先生和日星二主步步逼近玲珑,以防她趁人不备,强行闯出地宫大门。虽然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她强行冲关,但却不能逼迫太甚,免得她向后纵身跃起,跳下身后的百丈悬崖。
其实他们倒不是怕玲珑坠崖而死,他们是怕雁妃晚带着那瓶解药跳下去,临死还要拉暗尊陪葬!
“玲珑,三个时辰已过,你总不会言而无信,不肯奉上解药吧?”
日主星主附和,“没错,都说玲珑千金一诺。你先前答应至上,只要放那些人三个时辰,你就会将解药送过来,你总不会反悔吧?”
忘剑先生道:“这样吧,你慢慢从凉台走过来,只要你把解药给我,老夫保证会将你送出九幽秘海,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玲珑当然不会相信,“你们只等着将我骗过去,然后联手将我制住。再不济,也要让我离开悬崖,不是吗?”
三人哑然,显然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虽然你们心怀鬼胎,但我却不能言而无信。”玲珑看着他们,笑容高深莫测。
“接着吧!”
话音未落,玲珑将手一挥,一樽瓷瓶电射而出。饶是忘剑先生武功再高,想要接住被掷出的瓷瓶也是差之毫厘。
啪嚓——
眼睁睁看着瓷瓶摔碎,丹丸不知滚落到什么地方,这时身后传来惊呼声。却见玲珑忽然将身后仰,纵身跃入百丈悬崖中。
“那么,再见。还有,后会有期。”
“怎么会?”她难道真要自绝?
这悬崖峭壁高达百余丈,崖壁无物可攀,如此的高度,就是绝顶窥真级别的高手坠落,只怕不死也要重伤!
她就这么有自信?还是说她宁死也不愿落到九幽手里?抑或者是她的计算失误?
九幽群魔正自不解,忽听黑暗中传来尖锐的唳啸,紧接着两只金色鹰首,灰白大翼的巨禽从高空直坠而落,向玲珑飞去。
就在群魔骇然的目光中,雁妃晚脚踩一只大鹰的背,借力缓冲坠势,身体略微腾空跃起,再抓住另外那只大鹰的足杆,就凭两只鹰的飞行能力和自己的轻身之术,平稳安全的飞过冥海。
直到那个小点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徒留忘剑先生喃喃道:“迦楼罗者,御灵羽为用,其目洞察千里,挥翅可渡沧海。这传说,原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