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紧紧抓着她的手,诚挚道:“母亲,若是有个嗣子,我一定好生教养他,绝不会叫别人生的孩子越过了他去!”
“好孩子!”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罢,母亲一定给你挑个顶顶好的!想叫那起子贱种得了我家业,哼,休想!”
婆媳二人,就“和老头子对着干”这件事达成了一致。
而糟老头子长陵侯,正在被人左一圈右一圈地缠脑袋——虽然这颗脑袋已经缠成了一颗剥了皮的净芋头,可他满身杀意,是细白布也捆扎不住的。
那老妇该死!
他说的有什么错?是,玿儿是长大了,可先前她也不是没生过别的儿女,那些儿女可都没活下来!
不是她的错,难道是他的错?
倘若他们现下有三个四个儿子,死个玿儿算什么!
她没德行,养不活儿郎,却要他不得不接受皇帝派来的宫女:他难道就不委屈吗?是的,那两个宫女丰盈青春,叫人看着便动心,可他这样胸有大志的男人,是知晓轻重的!
她们很可能是皇帝的眼线呀!
在他刚刚跟代王勾兑一二而未成的时候,接受两个眼线放在自己房中,他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只这婆娘半点儿不能理解他为侯府家业委屈自己的艰难,竟还敢出手伤他。若非他们结缡二十年,她也为他的父母戴过孝,否则他一定要将她休回娘家去!
如今虽不能休,但……
那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杀掉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当然和摔死一只不知好歹的鸟不同。
妻子死了也是要服妻丧的,他现下那么需要一个儿子,三个月不能亲近女人,不好。
但若是能换个温婉乖巧的妻——如果还是个年轻的大家千金,那……
长陵侯甚至已经想到了再入一次洞房时的快意旖旎,此刻却忽然闻说夫人身边的温妈妈来了,不由一惊。
心里竟莫名有几分虚。
见得温妈妈时便不看她,只沉声问:“你来做什么?”
温妈妈入门便瞧见侯爷肩上顶着这么大的一个白球,其上长着两个眼睛,露出鼻孔和嘴巴,竟还能发出人言来,实在也惊了一跳。
待看清楚,便在恨他气着了夫人之外,又觉得有些好笑。
咳嗽了一声,才道:“侯爷,夫人如今晓得错了,本该是亲来和您陪不是的,然而小侯爷新丧,她若是见了您,说不得又要落泪,反倒引得您不快了……”
长陵侯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她的话:“晓得错了便闭门思过吧,哪里来的这许多话。玿儿死了,她难过,我便不难过吗?平白无故怪罪我,如今又来讨饶,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去安抚她,劝她不要放在心上?”
温妈妈一噎,硬着头皮道:“夫人是很贤惠的,怎么会明知自己有错,还逼迫侯爷去赔不是呢。只不过她虽艰难,却也要主持府里的各样事务——譬如二位姑娘打从宫里来,这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打算在前面,她实在抽不开身啊。”
长陵侯哼一声道:“她既然又伤心,又疲惫,艰难到如此地步,何必还要勉强自己?玿儿的媳妇难道没学过管家?叫她去操持便是!让你家夫人歇着罢,天下哪里有儿妇入门后还要劳动母亲的道理?不必勉强了,人老了,该歇就歇,免得累出病来,还要怪罪别人!”
温妈妈听得目瞪口呆。
侯爷先前说夫人“养不活儿女”,已然是诛心之论了,可那会子他到底是在盛怒之中,或许并不是存了多么歹毒的恶念。
可是现下,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他还能说这些——仿佛夫人的痛苦,在他眼中不过是哗众取宠,他甚至还可以借此机会,夺走夫人主持内宅的权柄来侮辱夫人呢!
“侯爷……”
“告诉她,若是要来陪礼,便自己来,休寻那许多理由。”长陵侯皱眉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温妈妈在侯府里也是个极有脸面的下人,这许多年来,她虽不曾侮慢过谁,却也没被人如此当面呵责过。
此刻竟也拉不下脸了,胸口堵得厉害,强忍着那股子委屈,行了个礼,脚步匆匆地出了院门。
她在门外立住,叫早春的风一吹,才稍稍寻回一点儿理智来。
这话火上浇油,不好跟夫人说,她该……
还没想出个主意,便见侯爷身边的小厮匆匆出来了,见了她忙行了个礼:“温妈妈!”
“你做什么去?”温妈妈勉强笑了笑。
那小厮道:“侯爷关怀夫人,命我去禀报夫人,请她好好歇着,家里的事,暂请少夫人操劳一二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