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温妈妈去寻她的,老妈妈惊恐地说——长陵侯吃得烂醉,夫人不忿,便去找他去了,瞧这样子,怕不是要打起来呀。
素婉其实不大相信的。虽然长陵侯也动手抽过夫人一记耳光,然则那会子是情绪上了头,发了疯,什么也不顾,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若不如此,正常的官宦人家,岂有夫妻打架的事情?
传出去了多难听啊。
可是温妈妈急得头上冒汗,她只好放下手边的事儿,百忙之中抽空去看看长陵侯夫妇又搞出什么状况来。
哪知道真就看到长陵侯一记窝心脚要往夫人身上踹!
这是要杀人啊!
素婉一时间连该说什么都忘了,只是一声“啊”叫得裂石断玉直谒云霄。
慢说是温妈妈和婢女们,就是血气上头已经要疯了的长陵侯,都被这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
他满是煞气地转过身来,正对着谢氏那张花容失色的脸。
这会儿她才尴尬而艰难地开口:“父亲做什么这么生气?自家的人,生这样大的气,是何必呢?伤了身子可多不好。”
长陵侯便是再恨老妻冒犯了他的尊严,可是碍着谢玉容是晚辈,又是个没犯错的晚辈,总不好再泼悍行凶,只能恨恨收了手,将红着眼流泪不止的夫人丢在地上:“把你母亲请走!无事生非,尖牙利齿,没有半点儿大家子的风范,直与市井泼妇也无二致!”
这话多难听啊。
素婉不知情由,只知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饼,现下便也不问多的,只叫了婢子和她一起上前,把其中一块夫人饼给抬走。
对,抬走。
长陵侯夫人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了,周身软得站不起来!
须得两个婢子,一左一右将她架住,才能搀出屋子呢。
出了屋子穿过庭院,素婉便觉得蒙在鼻间的那股酒味儿散了去,由是深吸一口气,又扶着长陵侯夫人在一边儿鹅颈承坐上落座:“母亲,母亲,您好端端的,惹父亲做什么?”
长陵侯夫人双泪长流:“明日便是我儿周年,他却出去吃那二两黄汤,将自己吃成这幅酒泥子样!”
“……父亲怕也是借酒浇愁罢。”
“他浇得什么愁!对着酒要浇愁,对着美人却是只恨不够快活呢!”长陵侯夫人发狠地道,“六娘你想想,谁人借酒浇愁是约几个猪朋狗友吃得烂醉啊!”
素婉果然想了想,就只能叹气。
“母亲,纵然如此,也不该去惹他的。且不论女子要听夫婿的话,便是想到父亲吃得醉了,心智不清,您也该离他远些的!人醉起来还讲什么道理呢,却叫您自己吃了亏!”
长陵侯夫人抬手摸摸自己面颊,那地方方才在地上磨出了一片红痕,疼得她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吃亏怕什么,只是我的玿儿……他年纪轻轻就去了,如今竟连他的父亲都不在意他了,想到他的委屈,我便是皮肉上再疼,也不疼了。”
又提到苏玿?
素婉已经厌透了提到苏玿她就要红眼睛的日子:谁乐意为这种人装痴情呐?可是没办法,她现下就算哭不出,也得哀伤一下:“母亲,您既然如此念着夫君,便全当父亲也是一样舍不得他的,如此便好平复心意……夫君已经走了,日子可还要过的呀。他泉下有知,也盼着您和父亲过得好!”
长陵侯夫人犹豫了那么一霎,便拧着眉头,露出了很为难的神色。
素婉没看懂,还想着她要闷个什么花花卷子出来,便见她伸过手来,握住了素婉的手。
“我与你说实话,我的玿儿若真泉下有知,合该为自己报仇才是。”
素婉对这个话头很有兴趣,她说:“害了夫君的药,不是御医做的吗?那御医不也被陛下流放净州了……夫君若要报仇,那岂不是要跟着这猪狗一样心性的坏人去净州?我倒是盼着他周年能回来呐,哪怕给……给母亲托个梦也好呀。”
“我正是梦到了他!”长陵侯夫人忙道。
素婉一眯眼,问:“母亲梦到他如何了?”
“他与我说,他被封入棺中前,是被他阿爷塞了一颗药在口中的,此后虽有知觉,却奈何连眼皮都睁不动,生生被封入棺中!待恢复了几丝力气,却又……”
长陵侯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偷眼看向素婉,见儿妇满脸不可置信,又道:“我的玿儿是被他阿爹害死的!他是在棺里生生闷死的呀!”
素婉失声道:“怎么会呢!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呀!”
“可你父亲叫猪油迷了心!他说玿儿克他,便要生杀了玿儿,才能有后头的子嗣呢!”长陵侯夫人言之凿凿。
当初长陵侯在皇帝跟前说他的长子妨他,是前世冤孽的那些话,是没瞒过太后的。
太后知晓了自觉心冷,瞧着自己的侄女,便也忍不住将这事情说给了长陵侯夫人。
朱夫人当时有多么心寒痛苦,现下添油加醋起来,就有多么真实可信。
她流着眼泪:“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可怜我的玿儿到死都以为,他阿爹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呐——五娘!你想一想,那药固然是从御医院里流出来的,可是那御医缘何闲极无聊做着药来,还偏给了你父亲?那还不是因为,有人求他吗?”
“父亲相信夫君克他的子嗣,所以,有心这样虐害夫君?”素婉的声音在打颤。
“还不止如此呢!”长陵侯夫人压低声音,凑在素婉耳畔道,“他还有别的事儿,被我的玿儿知晓了,他才想杀了玿儿灭口的——啊,啊,我的玿儿,他如何知晓自己竟有个比虎还毒的阿爹啊!”
长陵侯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便哭着,而素婉一边托了帕子给她揩泪,一边觉得,长陵侯夫人怕是要和丈夫决一死战了。
这些话当然是的骗她,可言外之意非常可怕。
夫人在指证——长陵侯有一个宁可杀了独子也要灭口的重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