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想了想,道:“我自然是要尽力的,便是劝不动,过个几日,爷的伤养好了,她也松心大意了,您自是更好与她生米煮成熟饭……”
“你可真是我的宝贝!”杨二爷便兴奋起来了,竟连丑鬼惠娘的手都肯去拉了,然则他手臂一动,牵扯伤处,便疼得一吸溜,“我把这小蹄子!早晚有一日要她哭着求饶!”
素婉强撑着笑脸将话题敷衍过去:“那么,我便去瞧瞧她,叫厨下煮一碗素面,也好探探她虚实。”
杨二爷连连点头:“你是这天下头一个知我心的,到底是夫妻,与旁人不同啊。”
素婉脸色微红,答应一声便走,而旁边儿伺候着杨二爷裹伤的二娘子,却悄悄咬了牙。
她来的比大娘子还早呢,怎么,大娘子与爷是夫妻,是最知心的,她们这些个芳华已逝的妾,就是路边的野草、不懂事的猫狗了?
当初,可也不是她自己上赶着,要来这见不得太阳的地方的啊。
当年要她的时候有多痴狂,如今把她丢在脑后,便有多冷漠。
这么想着,她便拿出了自己的药材包儿,摸出一只小瓶子,柔声道:“爷,我娘家人拿来这个药,止血生肌是最好的,要不,就给爷上这个?”
她原是走江湖卖药人家的女孩儿,她爹一家有些传承,卖出来的金疮药的确是好东西。
虽然她家同时卖的大力丸、回春丹,就不大见效,可也没吃死过人呐。
于是二娘子就很有些神医之女的意思了。
杨二爷年轻时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大抵是因为那会儿还有人敢和他争强——也颇受过些见血的伤,都是用二娘子的药粉治好的,如今连疤都没留一条呢。
虽然被人咬掉了一块肉是不是算“金创”,这大概有些争议,然则见血的伤,大抵都该用差不多的药罢。
杨二爷便点了头。
二娘子的手很稳,心也很稳,将那土黄色的药粉厚厚地敷在杨二爷的手腕上,再使了白叠布,左一层,右一层,细细缠绕起来。
她的手法极好,杨二爷是要夸的。
既然夸了,便不妨留下吃一顿饭,二娘子着厨下烧了好菜来,杨二爷瞧着就有些吃惊:“我受了伤,哪能吃这些个鱼肉,岂不是发物?”
“爷不懂呢,”二娘子道,“若是用别人的药,自然是要忌口的,然则用了我家的药,更与外头那些个不同——爷可有觉得手腕伤处凉丝丝的十分舒适?更好处便是用了这个药,既不必忌鱼鲜,也不必忌美酒,实在不耽误事儿!”
“我的肉儿,你这般乖,”杨二爷便笑呀,问,“有这样好东西,怎么早不拿出来呢?”
二娘子眼中一下便含泪了:“这原是我爹爹还在时配的药,只这么些了,哥哥没学会方子,是而这药粉,用一点儿便少一点儿。爹爹生前最疼我,我便将这个当做爹爹的遗物,怎么舍得用?可是今日……今日与往昔不同。”
“如何不同?”
“我也是这把年岁了,一年到头,见不到爷几面。好容易有个机会为爷效力,怎么还能小气呢。”二娘子道。
杨二爷便哈哈大笑,道:“若是那些个小蹄子们,也有你这一片心意,便再好不过了。”
二娘子自然跟着笑,只是笑在脸上,远远不达心底。
他还想要什么?要那些十多岁二十岁正当年的女孩儿们,和她们这帮老东西一样,真把他当天?
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
竟连为人守孝的女孩儿都抢!
打量人人都像她这般,出身贫贱,抢了也便抢了,家里人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吗?
她听大娘子说到,那女孩儿都被打破相了时,心都哆嗦了一下。
曾经笑容比阳光还明艳的,十余年前的她,也是被他抡在她父亲身上的鞭子,给生生打折了骨头的呀。
那药粉的确是她爹留下的遗物。
涂在伤处也的确凉丝丝地舒服。
可谁说涂着舒服的药就是好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