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坐在堂前看第一场雪前浓浓的阴云,突然觉得这一幕,和她当初在长陵侯府时送别所有人很相似。
但,还是不一样的。
杨家还有一些下一代,一些和杨二爷无关的下一代。
如此,他们的母亲辈,就还有无法卸下的担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但如果留下的人们信任她,那就不能轻易辜负才好。
怀孕了的妾室是不能走的。她们还守在自己的屋子里,关着门,做些针线活,做着做着便要叹一口气。
这些针线活,还能换来够她和未来的孩子活命的铜钿么?
有心下实在难安的,便去找偷人还怀了孕的领袖怀珠。
怀珠哼地一笑:“我说你们蠢,你们还不信——大姐姐娘家是做什么的,你们忘了?”
“只知晓也是做买卖的,然则她娘家,与我等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苏家的女人……”
“那倒真不是,可大姐姐家的兄嫂也没有儿女,他们的家业,可比咱们家还大呢。”
“那和儿女有何关系呢?”问话的人,还是不明白。
怀珠就一拍巴掌,和她分说起来:“如今咱们是遭了难处不假,可他们若是愿意,自然能派两个掌柜的来,难道还怕保不住咱们家的这些铺子?咱们少不得承这个情的!待咱们骨肉出世,若有他们瞧得中的儿子,自幼抱去了,也能承嗣,若只有女孩儿,他们带一个走,今后招了女婿,身后也有人供血食!”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大姐姐娘家只那一个兄长,咱们的儿女,论理就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他们绝不会放着咱们吃苦而不管的!你瞧那徐小娘子都没走呢,她都不怕,咱们和大姐姐,不比她更亲善?”
怀珠说的斩钉截铁,那心神不安的其他妇人,闻言也提振了一番精神。
只是她料想中那苏家的掌柜,却是迟迟没来。
而家中的生计,倒也不见得比先前差了。
要去问大娘子,大娘子便是笑笑,道:“铺子里生意还做得的,你们不必担心。”
甚至,待到过年的时候,她们明明还要为亡夫守孝的,大娘子却送了许多肉和各色点心来。
“你们有身子,不能吃酒,但肉与糕点无碍的。”她说,“爷在天有灵,必也希望你们几个善加珍重,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养大,不会和你们计较孝期动荤腥这点小事的。”
妾室们面面相觑。
她们若真怀着杨二爷的骨血,他的魂儿甭管在哪里飘着罢,大抵都希望她们保重,那倒是有道理的。
可他现在都死了,难道还不晓得,她们怀的都是相好们的血肉,和他这个冤大头,其实没什么关系?
他的魂儿要是还知晓人事,当真不会气得再死一回吗。
但,糕点、鸡鸭、肥鹅、炸鱼,甚至还有些从暖洞子里买来的樱桃——实在是太美味了。
在美味的食物和体贴小意的相好跟前,和妇德配套的那种“良心”,暂时都可以收一收!
这死了男人的第一个年,杨家的女人们过得很不坏。
而那些个放出去嫁人的,也有回来叙话的呢。
有些的日子过得真好,是备了礼物回来的,见旧日相识们日子过得不坏,也能带笑。
有些则是笑着进门,沉着脸出去。
怀珠就在后头偷偷笑:“有男子汉的日子就好过了?唉,蠢货,蠢货呀!若是嫁不到好男人,还不如不嫁呢,平白过去伺候人,图个什么!”
她的婢女也跟着笑:“人生来天资不同,也不是谁都能和四娘一样聪慧的!”
怀珠还得意着呢,穿着一身孝也架不住她笑容娇艳如芙蓉,正要再自夸两句,忽然便变了脸色,扶着一边椅背,便弯了腰下去。
婢子吃了一惊:“四娘?”
怀珠动都不敢动,她说:“我身上怪怪的,你快去请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