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素婉都还以为,这苏老太太是可怜女儿一个人拉扯一大家子辛苦呢,因道:“倒也不都是自己渴慕富贵才来的——也有几个是爷强娶来的,唉,也都是可怜人。”
“什么可怜人,”苏老太太眉头一皱,道,“她们若真不想嫁,一根绳儿就能吊死去,既然嫁进来了,那还有什么不情愿?你可别失了心志想着怜悯她们,她们争你男人的时候,你宽谅不妒忌,是为了叫她们给你男人开枝散叶,这是正室的本分。如今男人都没了,你给她们些养孩儿的钱钞也便罢了,管她们艰不艰难做什么!她们若真想清净过日子,又没有手艺,不还能出家么?庵里也管饭哩!”
“可是娘,那边也不止是有人呢,还有爷留下的铺子庄子,也少不得人去看着。”
“那有什么为难的,那都是死物,卖了就是了——你哥哥有的是钱,叫他买了去,往象州派个管事的盯着,不就结了?我可听说了,那象州城民风不好,有的是人想欺负你呐!你早早儿回来,我才安心!”
素婉心神一动,问:“娘听谁说有人欺负我?”
“你哥哥啊,你们是嫡亲的兄妹,他可极担心你啊。”
好了,好了,原是在这儿等着呢!
瞧着苏老太太情真意切的样子,不似和苏大爷伙着一起哄她,那这事儿可就有趣了呀。
苏大爷这是想用孝道和母爱,逼亲妹子回家,那杨家的产业就要处理掉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亲哥哥。
杨二固然是个极王八的蛋,可苏大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她无私奉献的哥!
要她卖铺子卖庄子,倒也不是不行,可要她在这买卖上赚不到她满意的钱,便如同从她身上往下割肉了!
素婉咬了咬嘴唇,立时泫然欲泣:“娘,我晓得哥哥是为我好,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二爷走时留下的那些铺子和田庄,是杨家的呀。纵然如今杨家还没有儿子,可万一那两个有身子的,生了个儿子呢?若是那样,我做嫡母的,便连一点儿东西都没给他保下来!”素婉叹息道,“百年之后,我到了地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二爷啊!”
她正卖着苦情,苏大爷便进来了。
沉着一张脸道:“惠娘,你要明事理啊!你们孤儿寡母的,纵想将这些产业都留着,又怎么留得住?那象州城里,难道就没有人想夺你们产业?便是真没有,你要经营铺子,便要与那些掌柜伙计来往,要管田庄,也不能只见庄头婆娘!若是和外男来往多了,旁人怎么说呢?你便是不在意自己的闺誉,难道也不在意苏家的名声吗?”
他这一番话,说得还挺流畅的。
但素婉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听出来一些急切,如果还能有一些诚意就更好了。
可惜没有。
或许在苏大爷眼中,他那死了男人的妹妹,终究是只能选择依靠他:若非如此,她何必冒险前来省城呢?多半是她处境艰难,只有兄长和母亲可以依靠呀。
既然如此,他借机牟利怎么了?
素婉叹了一口气:“哥哥,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也有那么大一家人要养活啊。我何尝不想卖些产业,过些清静日子?可是他们开的价也太低了,我若是就这么出手了,换来的钱怎么够用?”
苏大爷呼吸一屏:“他们怎么开价的呢?”
“我家的粮行,三间呐,他们开价才三千两!”
“三千两很少吗?”苏大爷皱眉问。
“不少吗?”素婉睁大眼睛,反问,“那三间粮行,多不过三年,就能赚回来了!哼,我还没说布庄呢,那些个奸商,给布庄开的价码可更低……”
苏大爷摆摆手,示意她先停下:“惠娘,我知晓你心中有成算,然而三千两银子也不是轻易能拿得出来的!商户的钱钞都在铺面和货物上,一次能拿出这一笔来,已经是很大的数了。再多了他们也没有啊!”
素婉哼一声,理直气壮:“我也没要他们一次付清哪!他们若是签了借据押了花,分五年或者分十年慢慢地给,我也不是不愿意呢。”
苏大爷深吸一口气问:“那么出价多少你愿意卖呢?”
“八千两!分十年给就一万两,这利钱可比当铺客气多啦!”
“就三间粮行么?”
“可不贵呢,哥哥,那三间铺子可是能长长久久开下去的,只花十年的利钱便能把它据为己有,他们还赚了呢。”
苏大爷心中闪过两个字:哄鬼!
那粮行也不是年年都能赚千两银子的!赶上年年丰收,粮价就要下降,赶上几年天灾,粮价虽然能涨,可也很容易被愤怒的饥民抢呀。
“你这样算便不对了。”他说,“可不能按年年大赚的数去算铺子能赚多少钱……”
“那我也不能按年年都亏的数字去算呀,是不是,哥哥?”素婉笑了,“我又不急着要卖了房子叫别人拆梁烧火,一日卖不出去,我便多赚一日钱,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