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素婉看得见,别人自然也看得见。
一时之间,村民们竟然收了声,连先前哭闹得最凶的孩童,也惊恐地捂住了嘴,将自己藏在母亲身后。
他们都不想引来那只猩红兽眼的注视,可他们便是一动不动,也逃不过被那只眼睛逐一打量。
仿佛打量着食物似的。
寻常山民哪里见过这样的动静,便是平素里公认胆大的几条汉子,也只强撑着站住,不曾如旁人一般委顿在地罢了。
可也都低了头去,不敢与那只兽眼对视。
只素婉仰着头。
说不怕自然是不能的——她虽有修行,但除却一气刃戳死国师之外,实在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且那一击,也是选在了他身心放松,对她毫无提防的时刻。
若是对上一头全神贯注与她战斗的妖兽,她未必能赢。
可她不能输了阵仗。
那妖兽看到她时,见她竟敢仰头直视,先是一顿,忽然便发出了兴奋的嘶叫。
一只生满黑毛的手爪也便探过那道缝隙,要扒开这结界。
村民们要疯掉了,人都是不愿死的,他们纵然没有力气站起来逃走,可是他们还能爬,还能滚。
有些做爹娘的,自己爬走之前,还不忘扯一把自己的孩子,悄声骂:“还不快逃!”
他们不知道应当逃到哪里去,但总不能在这里等死罢!
敢留在这里的,只有素婉一人。
她甚至还站了起来,身后神识凝剑,闪着隐隐红光。
那只扒拉“天隙”的黑毛爪子,就是一顿。
对于妖兽而言,修士自然是比寻常人类可口的点心,吃了他们,非但能畅享人类血肉的美味,还能吸取他们灵魂飞散一刻散出体外的修为。
但对修士而言,斩杀妖兽,夺取内丹,一样是极有诱惑力的事情。
二者对上,多半是要恶斗一场的。
可人类修士固然能从妖兽的体型外貌上大致判出妖兽修为,妖兽也因有些灵智,早能从人类修士的打扮上分辨他们的本事。
这世间,修仙宗派位高权重,便是寻常人的王侯将相,也多敬重他们几分。
要给他们土地,给他们民户,给他们不缴税赋不服丁役的特权。
因此大宗派里有些本事的修士,多半衣着华贵,便不曾穿金戴银,那打扮也是一眼瞧着便和普通人不一般的。
而妖兽初时瞧着素婉,只觉她打扮朴素,不过一个寻常村妇。
便是有些修为,也不过是给这一口肉,多添几分滋味罢了。
哪里能想到,她转眼间便凝神成剑?
它甚至有些踌躇:是接着扒开这道天隙,与这女修士打上一场呢,还是知难而退……
不,没有知难而退了。
素婉不会什么战斗的诀窍,只好在,这些年她勤心修炼,原身资质又好,重新攒下的一身修为也不算弱了。
她要动手,便得抢先,免得露了她剑招稀松的小尾巴。
她虽不知晓这妖兽来头,但龙萤村灵气浓郁,结界一旦破损,外溢的灵气便会带来源源不绝的觊觎者。
若来的是人类修士,倒也好说:人不爱吃人,他们多不过将一村人撵出去,好独霸此处做洞府。
可若来的是妖兽,那就唯有一战了。
这妖兽若死在她手上,她便将妖丹剖出,悬于天隙之上。
如此,修为不如这妖兽的家伙,知晓此处有厉害修士在,便会主动绕路了。
至于修为比它强的——那也不是现下还能考虑的事儿。
一把赤剑迎风而起,直刺那妖兽的眼瞳。
它想要闭眼,然而薄薄的眼皮,如何能抵得住素婉拼力一剑?
那一剑非但捅穿了眼皮,还直刺入颅脑,妖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咆哮,身子便滑下去了。
只流下些血水,滴落尘土,瞬时便化作赤红碎石。
这一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村民们中有没来得及逃走的,或者屋子就在左近实在避无可避的,都结结实实地围观了全程。
他们该惊喜么?或许是的,至少今日,他们是能活下去了。
可他们并不安心。
战前素婉的话,他们都听得分明:村子的结界已然破了,那么,这里充沛的灵韵,便会吸引源源不绝的恶兽前来袭扰。
是啊,七嫂手段非常,只一剑便能解决这能把天扒开的妖兽,可是,这一只难道便是世上最厉害的妖兽了吗?
若下回来的妖兽更加强大,又或是一次来了两三头妖兽,凭着七嫂一人,还能应对么?
这一夜,龙萤村里许多人家,都少见地点了很久的灯。
那灯光也是薄薄的,摇晃的,竟比不上素婉悬在天隙上的那颗妖兽内丹明亮。
可没有人想看到那颗内丹——苍天,那是一只凶兽身上剖下来的!
只素婉家中没有点灯,她不需要,果儿也不需要。
这个家中唯一的普通人,果儿的“养父”崔护,已然碍着男女有别,自个儿搬出去单住了。于是她们两个索性也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