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是葵阳山!
大宗派怎么能允许不知哪里来的修士在自己的地盘上胡乱走动呢?他们只留了一条路让受邀的“贵客”行走。
那条路上也没有兰章走过的痕迹呀。
问葵阳山的人,他们就说:“那位女修早就走了,她说与人有约,不可失期,约了谁?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啊,哪能问人这许多!”
崔鹰扬简直恨得牙痒,可是也没什么办法——他连假装病重交代遗言的模样都装出来了,又如何呢?
那锦峰主至此,一指戳在他气海,便是嗤地一笑。
那一笑笑得他再没脸面。
问,问不出什么来,打,他就更不是对手。除非兰章也想他,自己跑出来,否则他能有什么法子?
要么放弃,灰溜溜地回京城做他的将军。
要么就等,等在一个她一定会去的地方,一年,十年,五十年——修士的命那么长,总等得到她。
再加上锦峰主真的很懂人心——她说:“老身瞧那姑娘,是百草潭的底子,那多半还是要回百草潭罢。”
崔鹰扬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想清楚了。
兰章之所以明知他回来了,还要从龙萤村里逃走,不就是因为心有不甘么?
她一定是彻底绝了“郎君已经为我报仇了”的念想,才带着侄儿收养的小女孩走掉的——否则,她又没有如他一般重活一回,不知晓那小女孩用处,为什么要带着她走——小孩子本该只能拖累她!
定是因为她发现这女孩儿资质不坏,所以想为今后报仇多攒个人手。
既然她迟早要回去报仇,他就在百草潭边等她,那总是能见到的。
而他再仔细想想——她总不能现下便直奔百草潭罢!她就是资质绝佳,可也不能凭着现下打不过葵阳山长老的修为去报仇啊。
那就一定还要在外头耽搁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
那他也没必要早早去百草潭等着啊。
他可以用这几年,再去闯一番功业!
前世总归是他的不对,他误会了她,使她无法报仇,又辜负了她,欺负了她,才叫她碎了心,宁可死也不愿再陪伴他。
可是今生,他没做过一件对不住她的事,他还是干净的!
这样好的一个他,拿出人间荣华给她,让她做夫人,享荣华,她总不能还闹脾气罢!
他离开时,带着满腔期待:每每想到彼时兰章会多么惊喜地接受他给出的“礼物”,今后又会如何向他回报以无尽的柔情……他就愈发会生出满满的信心来。
哪个女人能拒绝男人为她打下的天下呢。
而素婉也对未来满怀期待。
尤其是知晓崔鹰扬纠缠许久,终于决定离开之后——她觉得头顶的天都更蓝了几分。
哪怕葵阳山的小女修告诉她,崔鹰扬走前还给她留了话,请她们若能见到她务必为他带到,而那句话素婉听了便只有苦笑——可他到底是走了啊!
少见一面也好!
更况那小女修说,崔鹰扬并不是直奔百草潭而去,而是朝着人间京城走……
她就更明白了,他也许爱兰章,但也爱着功名利禄。
尤其在无法向兰章表达爱慕的时候,更不妨先爱一下功名利禄——反正也不耽搁!
只是他以为“不耽搁”的时间,大抵是按兰章年少时那半心半意的修炼方式算出来的。
而素婉……
素婉的进度快到,她能从见多识广的老峰主眼中看到“见了鬼”。
锦峰主快二百岁了,好苗子见了不少:有的天资好,有的勤苦,还有的运气上佳。
但她这侄孙女未免三样俱全得让人眼红,修为突飞猛进,术法一学就会,布阵信手拈来……
若不是她不时一个人待着,露出些落寞甚至哀恸的神情,叫人想起她这一生其实也遭逢了许多不幸——若不是这样的话,锦峰主都不敢想象这葵阳山上会有多少人羡慕她妒忌她!
这还是大伙儿都不晓得她与自己的关系呢。
她是有心没说出去,而那姑娘明明自己打听到了,却也三缄其口,从不曾对外人吐露。
甚至也没有告诉果儿。
聪慧、坚忍,还有几分深沉。
她竟有这样的心性,怕不是遇到了父母双亡、爱侣背叛的大事之后,又在生死线上打了几回滚儿,才能养出来的罢。
锦峰主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暗叹,这孩子经了那么多事情!一个娇养的千金,竟落魄到差点儿死在奎秃子手下,这一路艰辛,只怕是稍有不慎,便没有今天。
可既然天命的缘分把她送到了这里……
她看着侄孙女的眼神,便愈发深了。
失去最信重也最得力的一对男女徒儿后,锦峰主也几乎熄了争强好胜的心,而只觉这一切都是命运:或许她原也没有机会在别人的宗门中夺下门主之位,更没机会让葵阳山成为天下宗门之首。
至于引领天下修士……呵,那本来就该是妄想罢。
偏偏这时她身边来了个兰章。
她素未谋面的后辈,另一个她——鼻子,嘴唇,都像她,而眼睛最是像她。
似乎水一样澄澈,里头又藏着两片薄薄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