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书谦总是胜。
他的手下败将,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不,也有一个人例外。
那是映日峰的峰主,他的师父。
映日峰的峰主说,林书谦这样的行事,不是修仙之人该遵循的道理——好勇斗狠已经与修仙的心态相违背了,滥杀同门就更是不该。
林书谦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第二日,一封约战书就放在了峰主案头。
五日后,林书谦将剑抵着他师父的咽喉,道:“师父教我法术七十年,如今却已然无法在我面前自保——如此还说什么修仙之道?须知,道只有一条,谁强,道便在谁脚下!念在这七十年师恩,我今日不杀师父,不过师父今后言行——该当好自为之。”
倒霉的峰主面色忽青忽白,这一日差不多废掉了他百年修为。
但至少他活下来了,只消今后莫要对大徒儿指指点点,还能再活很久。
可那会儿林书谦大约没想到,他没杀师灭祖,固然保住了一点儿“他还是个人”的名声,却也叫映日峰的弟子们深感师父技不如人,峰头前途无亮,跟着这样无能的师父,只会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这些愚蠢的家伙甚至会去追随奎老秃子!
而更没有骨气一点儿的,更是纷纷与其他峰头的弟子结为道侣,逃命也似地脱离映日峰。
他固然是大师兄,但做一票无能废物的大师兄,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
这和林书谦原本的想法一点儿也不一样。
葵阳山不禁止弟子们比斗。他们本就不是家族宗派,长老也好峰主也好,最是树大根深的也不过在此经营两代——像这样的宗派,想立足,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强才行。
想要整个宗派都变强,那自然需要弟子们都善战。
善战,一定是练出来的。
于是林书谦就自觉是葵阳山里年轻一辈弟子中第一能耐的人物了。
既然是第一能耐的人物,就该在众人中独领风骚——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新一辈的修士中,没有一个敢不叫他师兄的。
就连百岁峰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见得他也得低头。
可是突然冒出来个“齐师姐”,他的风头就一下子没了。
原来师弟师妹们还会一窝蜂地涌上去,师姐长师姐短地绕着她转,而不是见得她的影子便低下头去,恨不得就地消失。
林书谦想劝服自己:这都是因为那个姓齐的女修没本事!她若是有本事,如何还会浪费时间和那些废物谈什么修炼?说了那么多句话,也未见得能让一个人听话!
然而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众人围着素婉时,他就觉得心里头有一团火在烧。
凭什么?凭什么?
他是靠自己打出今日的局面的,每一声“师兄”,都是他用比别人更勤苦的修炼换来的。多少次他被妖兽伤得只剩一口气,凭着运气和心气才闯过鬼门关——这个女修就靠抄她师父布下的阵,竟能比他还得师弟师妹们敬佩?
不就是拜了个好师父么?
他若不是出身不好,不得不拜映日峰主为师!
他若是能做百岁峰主的徒弟!
林书谦给素婉的战书,约的是次日决斗。
他甚至还颇为失态地向全宗门宣扬了这件事,他说那“齐玉质”不过就是有个好师尊罢了,论及本事还差得远呢,认这种人做师姐,呵,真是连自己师门的脸面都丢尽了!
难道修仙的人不应该有点儿气节吗?就为了进那大阵去修炼,你们连师姐都可以乱认?
化名齐玉质的素婉,从别人那里听闻林书谦的控诉后,确实也有些吃惊。
看不起她的本事,这她能理解。毕竟她不想接这生死场的决斗时,林书谦露出的表情就充满了鄙夷。
但他何必要到处说她全靠师尊呢?
她师尊是强,但因此她就必须是个靠师尊才能立起来的废物?
素婉理解不了这个思路——以锦峰主捡徒弟的喜好来说,她从来都不要废物的啊。
你林书谦没入锦峰主的眼,或许是她老人家不喜欢你,不意味着你自己不行,可你现在非要说她挑中的旁人都不如你……
怎么,锦峰主活了二百多年,她眼瞎?
这种程度的挑衅,她能忍,锦峰主都不能忍!
但锦峰主是不会愤怒的,她只是问素婉:“你接了他的约战书?”
“若是连他都打不过,还说什么报仇。”素婉道。
锦峰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想战胜他,凭你现在的能耐,也没那么容易,你不可轻敌。别的不说,他的修为比你高出许多年,你们两个使一样的咒法,他便快过你也猛过你。”
“他想胜,想要酣畅淋漓的大胜,自然你一上场便被他击败,这样的场面最好看。”
“但求速胜者……”
锦峰主没有再说下去。
但素婉已经心下洞明,她说:“弟子拜入师父门下已然七年有余,如今却也还记得当初在龙骨渊时的那一战。”
锦峰主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