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回到家中,收拾一番后,自是扑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她觉得自己对陆洵的感情在一点点消失,今日见他,能这样正常聊话,或许下次再见,她也可以将他当成一个从前认识的朋友一般。
秦适在门口敲了敲,云意从床上弹起,“父亲还未休息?”她开了门,只看到秦适端着一盘糕点递给她。
“睡不着。”秦适拿了糕点咬一口,囫囵问了句:“倒是你,怎么没和陆洵一起吃些东西再回来?”
“不太想见他。”
“哈哈。”秦适无奈一笑,“我看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又何必一直赌气,当心人家耐心用尽,真的跑了。到时你可要后悔。”
“我不后悔。”云意肯定地说,她接过盘子,转手往桌上一放,也小口尝了一块,“味道不错。哪家铺子买的?我买些送给良玉吃。”
“陆洵送的,你想知道明日可以过去问他。”
“那还是算了,就当良玉没有这个口福吧。”
云意话说完,秦适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将门关上,重新扑回了床上。
一夜好梦,待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云意还是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给叫醒,一问却是良玉。云意心虚地将她请进来,心里还惦记着昨日说的胡话。
良玉满脸喜事的样子,一见云意就忍不住晃了晃她,大声道:“文老爷答应你了!”
“啊?”云意揉揉惺忪的睡眼,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为何?怎么有人一夜之间会改变主意。难不成是文小姐强求来的。”
“非也。”良玉往板凳上一坐,笑嘻嘻地说:“文老爷听说你是陆洵的朋友,再加上清珠姐姐软磨硬泡,就同意了。”
“......”
云意无话可说。
“你似乎看上去并不开心。”良玉问,“怎么了?”
云意道:“我唯独不想欠陆洵的人情。”
“这与他却没什么关系,一切都是凑巧罢了。只是文老爷听下人说你同陆洵一起回去了,我随口说了句你们认识,后来他就若有所思地走了。晚些时候,清珠姐姐又来问我,我不敢说实话,只好说你们从前在杭州城是很要好的关系。”
“那不还是借了他的光。”云意也跟着坐在良玉身边,她将头往良玉肩上一靠,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只是她宁愿自己此刻是在做梦,于是便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嘶”地喊了一声,又长叹一口气,“果然不是梦。”
良玉拉过她的手,半带呵斥道:“你傻不傻,总是顾虑那么多。依照我看,你应该赶紧振作起来,做出一番本事来,让他瞧好了!”
“也只是遇上他的事会这样罢了。”她不得不承认,陆洵终究在她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她嘴上说着要放下,也尽力去做了,但无法违背自己的心。
良玉又劝道:“那从现在开始,你就要忙起来了。从前我们巷子里有位姐姐被情郎抛弃了,她日日忙、夜夜忙,后来在溪边洗衣时跌进水里被一位俊俏后生救下,去年两人成婚,已搬到大院子里去住了,好不快活呢。可见天下男人多得是,一个不行,总会遇上另一个。”
“对。”云意飞快地眨眨眼,“那赶紧去找文老爷把这件事办下来,届时我肯定要忙许久了。”
“嗯,我就是来接你的,走!”
两人一同起身,手挽着手到巷口去,坐上马车赶去了文家庄。文老爷办事雷厉风行,很快将客栈拿回来,而那家人也将地契等物件都奉还了文老爷,领了钱欢快地走了。
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将近傍晚时,云意迎着夕阳的光辉站在中央街的兴隆客栈门前露出浅浅笑容。良玉也替她开心,晚上她没有回文家庄,跟云意挤在一起睡,正好秦适不回来,她们可以聊到很迟。
良玉苦着声道:“云意,你开了客栈,不如找我进客栈做事吧,我不想再待在庄子上了。那里一点也不好玩,而且母亲总在我耳旁念叨,要我跟徐郎分开,我快烦死了。”
“你想跟我一起做事,那很容易。只是婚事方面,徐澈他知道你家人着急么?”云意问。
良玉侧了个身子道:“徐郎说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可是京城的院子并不便宜,我们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攒够钱。我仔细想想,真等到那日,我也人老珠黄了。”
“那他干嘛不直接去你家里提亲?你们情投意合,难不成你父亲母亲......”
云意似乎说中了,她只看到良玉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就坐起来愤愤地说:“他先前已派媒婆来过两次,也让父母上门来说过一次,自己也来过一次,可父亲想我嫁给在官府中做事的人。他认定徐郎一辈子只是王府上的奴,即便存有银两,待出来那日做了个平民,自己的女儿也是下嫁了。”
“施伯有自己的思虑在,他的话也不无道理。”云意话刚说完,良玉就不开心地说:“连你也不站在我这边吗?”云意忙又解释说:“我并非不认可你们之间的情谊,只是作为你的闺友,我是替你着想的。你先前劝我时,尤且那么条理清晰。你想想,当初我有婚约在身,可是我们父女两人身无分文,为何小富一方的陆家能认了我,不就是看中我父亲将来科举成名的那一点希望。”
“人生于世间,总是被各种框框条条所束缚,”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陆洵,“有钱人想跳出这些束缚尚且要脱掉一层皮,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想跳出这些束缚,或许会付出遗憾终身的代价。”他拼尽全力来了京城为自己铺设一条路,究竟是真的只为报复陆家,还是不愿再为商被人明里暗里瞧不上?
“不和徐郎在一起才是遗憾终身。”良玉红着眼说。
云意听后轻轻一笑,“你总觉得有情饮水饱,那是因为你从未过过吃不上饭,挨饿受冻的日子。你是施家独女,上头的几位哥哥又都宠爱着你这个小妹妹,父亲母亲也正值壮年,你什么也不必忧心。待到你自己真正走进婚姻,就会发现情爱是很虚假的东西。”
“‘士之耽兮,犹可说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总听过这句诗吧,先生是怎么讲解的,你可还记得?”
“云意,”良玉忽然愣愣叫了她一声,“你明明没有嫁过人,却好像很懂的样子。小时候我是凑在学堂边上听过先生教书,你说的这首我也恰好知道,先生说这是怨妇的话,你小小年纪,怎么活成了一个怨妇。”
“大概是因为,我真的见过怨妇吧。”云意低声说。不是她活成怨妇,是陆家两个女人的命运活生生摆在她眼前,让她见识到了男子的自私自利。她此时此刻,才极其缓慢地反应过来,其实她之所以总是牵挂着陆洵,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扰的气场。他似乎对别的女人冷冰冰的,唯独对她还算有那么点态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