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华九正在翻看书简,一直平平稳稳,杯水不洒的马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车身猛地晃动了几下才停下来。
元照星手中一碗茶,不甚全扣在了桌上,他急忙寻布来擦。
华九微微皱眉,撩起车帘。
外头护卫头领道:“大小姐,刚才从路边突然冲出来一名小儿,惊马拦车,还望小姐恕罪。”
华九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然是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衣着朴素,满面尘土,惊恐万状又哭得泪如泉涌:“有妖怪要吃我娘,求老爷们去救救她,救救她!”
他说完便重重磕头不止,地面粗粝,只几下便将他额头磕破,血迹斑斑。
有人问:“你娘在哪里?”
小男孩眼泪也来不及擦,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哭道:“就在那后头,我娘为了保护我,叫它捉了,正要吃呢,求各位大老爷行行好,救救我娘吧。”
车边护卫皆面露不忍,手里抓着随身的武器看过来,等华九一声示下,就要去救人。
谁知华九冷冷放下车帘,道:“走吧。”
外头的护卫俱是一愣。
车内元照星偏头一笑:“姐姐不救他吗?”
华九自顾自闭目靠在车壁上:“不救。”
护卫头领于心不忍,进言:“大小姐,他一个小儿太可怜了,若没了娘,更难活下去,咱们帮帮手也是积德,不耽误多大一会,还请大小姐应允。”
华九眼睛未睁,开口道:“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处荒烟蔓草,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护卫头领被她问的一愣。
那小孩乖觉,听她这么说,又忙道:“两月前我爹进山被妖怪吃了,叔伯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们没有活路,一路流浪,今日被妖怪追到此地,我没有骗人,求小姐开开恩,救救我们吧。”
他说话既快又脆生,说完重重磕了数个响头,鲜血将沙砾也染红一小块,随即伏地大哭起来,实在让人不忍。
护卫头领看不过眼:“两条人命命悬一线,小姐为何心硬如石,见死不救?”
“正是,”他身旁另一人也道,“你吃饱穿暖有人护卫,就不管他人死活,真真是铁石心肠,不怕午夜梦回冤魂索命吗?”
“冷血之辈,面对这样可怜的孩子,连一丁点怜悯也没有,实在令人不耻为伍!”
这些人许多都是窦乘风花钱雇来的修士高手,不是他家的下人,自然是想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华九闭目不理,等了片刻,见马车仍不动弹,冷声喝道:“走!”
除了几名窦府的家丁,其余人皆如没听到一般,不理不动。
华九冷笑:“我这个人冷情冷性,手段低微,做不了行侠仗义之事,诸位义士若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把我府上的银两留下一半,自去助人便是,绝不强留。”
她道:“只是我奉劝各位一句,妖物狡诈善化形,莫要眼拙人、妖不分。”
她这话一说,倒让人犯了难。如今妖魔遍地,世道艰难,用于治伤疗愈的药也涨到一颗数金。
他们若不是急需用钱,也不会接受窦乘风的雇佣,现在让把钱交出一半,可就不够买药了。
片刻后,马车重新上路,身后传来小儿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
华九始终闭着眼,不曾睁开。
只行了几步,忽听外头有人喊了一句:“吉大哥,斐大哥。”
姓吉的大汉正是那护卫头领,与姓斐的护卫,两人在这些护卫里,手段修为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华九从车帘间隙可看到二人皆留了一袋金子在车板之上,拿着刀剑往后头奔去,车马未停。
马车上,华九一直冷着脸,元照星递过茶水,颇有些小心,问:“姐姐因那小孩不开心?”
华九笑笑:“小孩?不过是个会变身的小妖罢了,那山后头哪里有他娘,有的只怕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大妖。”
元照星一惊:“既如此,姐姐为何不拦着他们?”
华九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瞬变得冷硬:“我不救该死的鬼,你以为是为他好,可他觉得是你见死不救,到后来还要恨你,”她微微一顿,“何苦来。”
何苦来管个闲事反把自己装进去,她看着手上的茶杯,就连一个小小的茶杯,触手生温,也是李珍费尽心思替她准备的,更不论这满车的东西。
她因着贪恋李珍给的温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窦玉罗,低声道:“短短几日,只怕陷进去就再难抽身出来了。”
这没头没脑的,元照星也没听明白,只是顺着她笑道:“只有我知道,姐姐其实纯净良善,若挣脱不开世间因果牵绊也不奇怪。”
华九笑笑,坐正了身子。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不仅没改掉多管闲事的老毛病,连调笑美人的毛病亦犯了:“昨夜同床共枕后,照星果然更懂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