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找我。
这四个字,没有确切时间,没有地点。
似乎是秦慕棉摸准了宋云宇一定会来,而且一定会找到他。
“夜晚”这个词,总是带了些别的意味。
宋云宇再见到秦慕棉的时候,是在酒店花园的亭子里。秦慕棉就这么孤零零地坐着,也不开灯,身旁也没有人。宋云宇走过去的时候,陪着秦慕棉一起隐入了夜色里。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哨兵急匆匆地走回了楼内,正是早上找秦慕棉茬的那个哨兵。他左顾右盼,状态极其谨慎,但并没有发现在亭子里的两人。
等那个哨兵消失,秦慕棉才扯了扯宋云宇的袖口,凑上去问:“你真的来了呀?”
但他笑眼弯弯,明显是一幅知道什么情况的样子。
“……咳。”
哨兵的嗅觉极其敏锐,秦慕棉凑近的时候,声音就在耳边放大了数倍不止,刻意压低的声音软绵绵甜丝丝的,淡淡的、属于秦慕棉身上的香气充斥了哨兵的鼻腔。纵使宋云宇万般冷静,此刻也攥紧了拳,却又不舍得躲开,任由秦慕棉贴在他的身上,两个人靠得很近。
秦慕棉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距离感,又好像其实是故意的。
但宋云宇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他看了一眼那个哨兵已经远离的方向,他的等级远远高于那个哨兵,所以可以确定对方的行动轨迹,也知道对方并没有留下:“你知道我会在这里?”
“嗯,我知道。”秦慕棉看宋云宇不躲,倚在了宋云宇身上,这儿没开灯,他其实是看不清宋云宇的,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那种没有距离地、毫不顾虑地紧贴的感觉,因为他熟悉这种感觉。
秦慕棉开口:“我不仅知道你去找过他,还知道徐宛那事儿,你和她谈过。”
宋云宇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旋即平静地承认:“是。”
“你的身份不好直接在明面上接触我,徐宛姐要出手护住我,很难说没有你的授意。我本来还不敢确定,但直到你晚上找到那个哨兵,跟着他去了那儿,我就知道,你关注着这里。”
“我还好奇呢……”秦慕棉的手指抚上宋云宇的胸口,再往上轻轻按着宋云宇的锁骨处,换来宋云宇在他上方急促的呼吸:“徐宛说要做我的哨兵的时候,你明明是有反应的,我能感觉到,你很紧张,很生气,你想做什么?告诉我。”
秦慕棉贴在了宋云宇身上,微微仰着头,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脖颈,按在宋云宇锁骨的手指又修长又白皙。
他整个人穿着很乖,很可爱,像是那种最经典的能够迅速获得所有人信任、让别人放下防备的好学生,乖宝宝。
而宋云宇是一米九几的狼哨兵,虽然脸庞长得英俊立体,鼻梁高,面部轮廓如同混血儿,但浓眉下、深邃眼眶中的银白色的瞳仁让他整个人更显得危险,体型也比秦慕棉高大结实上不少。
虽没有宋云辰那样偶尔流露出的又蠢又纯的痞气,但更多了几分让人颤悸的凶悍。
没有谁想得罪这样的一头狼王。
但就是这样的哨兵,面对秦慕棉的时候,必须知无不言,绝对驯服。
这或许不是哨兵对向导的特性,却一定是S级向导的能力,也一定是秦慕棉的能力。
“……我想,”宋云宇开了口,低沉沙哑的嗓音带了颤抖,“我想和徐宛一样,也能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我是你的哨兵。”
远远看着秦慕棉和其他人交谈时的羡慕,看到秦慕棉坐在地上掉眼泪时的心疼,看到秦慕棉承认了其他哨兵时的嫉妒,让宋云宇几乎想冲过去向所有人宣布,他才是秦慕棉先承认的那个哨兵。
但如果先揭开这一切的不是徐宛而是宋云宇,只会把秦慕棉推上真正的风口浪尖。
徐宛主动成为秦慕棉的哨兵是真,有宋云宇的默许也是真。
就算秦慕棉不知道这一切,只要徐宛能陪在秦慕棉身边,短期内就是一步稳棋。
“所以,明面上,徐宛是我的哨兵……”
秦慕棉细嫩的手指划过宋云宇的颈侧,微微用力,摁着宋云宇的颈部大动脉,顺着这样的脉络再向上,大拇指摩挲过宋云宇的喉结。
“而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你才是我的哨兵?”
他抬着头,双眼澄澈而明亮,两个人的呼吸很近,笑得很甜。
夜色旖旎微寒,体温足以取暖。这片花园随时可以有人进入,但黑暗成了遮掩这一切的幕布,外人并不知晓的零距离又让一切升温。
是不设防的小白兔,还是诱人上钩的猎食者?
宋云宇视线向下,盯着秦慕棉的唇,将手抬起,手指蜷缩了下,还是没有放在秦慕棉的腰上。
他微微低头,秦慕棉就往回缩了一下,眨眨眼,眼里晃出几分惊慌,又很快恢复镇定,就像刚刚的惊慌都是表象。
“呵。”
宋云宇笑了一声。
看来不止有他一个人在紧张。
秦慕棉的耳根微微红了,他掐了一下宋云宇,嘟囔:“你笑什么。”
宋云宇那张脸凑近的时候,给人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是,我是属于你的哨兵。”
宋云宇低低开口:“你随时可以求证这点,也随时可以告诉所有人。”
事实上,这一切根本就不需要宋云宇开口。
即使秦慕棉现在就让宋云宇去向所有人宣布他宋云宇就是秦慕棉的哨兵,宋云宇也不可能违抗自家向导的指令。
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不能。
秦慕棉明明根本没有哨兵的强大感官,却能无比准确地预测到宋云宇的行动轨迹,靠的就是向哨之间的精神链接,和S级向导强大到未知的、对自家哨兵的侦测和监视能力。
而就算被秦慕棉的手指掠过颈部动脉,宋云宇也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的举动,也是证明。
越高级的哨兵警惕性就越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警戒和反击就是最本能的反应。
只有面对绝对信任的人,才能放松地靠得那么近,被拿捏住最脆弱的命门。
向导对哨兵的绝对指引,也正是哨兵狂化的时候能将他们从混沌中扯回来的最后一座灯塔。
“你知道吗,宋云宇。”秦慕棉枕着宋云宇的肩膀,哨兵的肩膀宽阔、坚实而温暖,他的声音也有些飘远:“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宋云宇的身躯有些紧绷,但仍在等待秦慕棉说下去。
秦慕棉眯起眼睛,恍惚中看到了曾经刻目的幻影,一身西装的、高大英俊的男人,也曾是如此纵容他在对方身旁作乱。
人们常常说,上位者最动人的时候,就是当他俯首的时候。
而那个男人实在可以被称作“上位者”,却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
无论是在……哪个方面。
他享受了对方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宠溺,所有的纵容,可是……
“我被人宠坏了,才会一直想做个孩子。”
那一切都只是过去式。
秦慕棉再抬起头,眼里有着宋云宇看不懂的某种情绪,那种情绪是异于寻常的狂热:
“我曾经认为,人与人之间不可能有脱离利益的关系,也不可能有永恒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社会秩序之下的等价交换,一个人在逐渐心灰意冷的时候,做出的最理性的选择就是离开,永远地离开。”
他的声音却透着冷。
宋云宇急忙开口:“我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