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眠是被巨大的开关车门声惊醒的。
他原本是想醒着等到路信洲回来的,可他累了一天,实在撑不住,在路信洲离开后没多久就伴着音响里传出的白噪音睡着了,所以对现场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
大部队已经出发,周围喧闹混乱,越眠还处于半睡半醒的开机状态,就被程诚成连拖带拽地塞进了副驾驶。
程诚成边开车边语速飞快地向越眠道:
“越眠你好,我就叫你小越了,路哥让我带你回去。那个,我叫程诚成,你叫我程哥就行。”
越眠不太能适应这种社交悍匪式的自我介绍,他往座位上缩了缩,很有礼貌地问程诚成:“你好。请问你知道路信洲去哪了吗?”
路信洲特别交代过程诚成,让他不要跟越眠多说自己要干什么,只负责把人带回安全地带就好。
程诚成谨遵队长指示,含混回道:“路哥有事要做。”
越眠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敷衍,他知道从程诚成这儿得不到答案,不再多问,直接伸手用指纹开启了连接现场的视控系统。
看到这一幕,程诚成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讶异道:“你怎么有权限?”
越眠没听懂“权限”这个词,不过他也没心思深究,因为他已经在画面上找到了路信洲。
其实说不上找,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深坑前只剩下了路信洲一个人,越眠一眼就看到了他。
随着可移动干扰仪被车队带走,荒原中的怪物逐渐聚集,在漆黑的夜色当中,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许多双蠢蠢欲动的眼睛。
怪物的嘶吼声与风声混杂,如同凄厉的哭嚎,光是听着就令人胆寒,可路信洲岿然不动地站在空旷荒芜的原野上,似乎只身便足以抵挡一切风暴。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越眠问。
程诚成没听清越眠的话,他皱了下眉,问道:“什么?”
“我说,为什么其他人都要离开,却只有路信洲一个人要留在那里?”
越眠是真的不理解,他拿出通讯器,直接拨出了路信洲的号码。
视控画面里,路信洲将通讯器举到脸侧,越眠这边的通话却并没有接通。
倒是程诚成胸前挂着的通讯器“嘟”了一声,联络接通,扬声器传出路信洲没什么语气的声音:“撤离进度?”
程诚成正色,汇报道:
“人员筛查已完成,全部车辆于三分钟前启程,工人运输车位于队伍最前,进化者小队分布两翼,指挥车断后。距离到达外城还需要十五分钟,我们已经跟外城取得联系,等车队抵达可以直接进城。”
那再等两分钟,等车队走远一些,自己差不多也可以动手了。
路信洲回了声“收到”,然后活动了下手腕。他将通讯器收回大衣口袋,拇指已经虚按在挂断键上,却听见一阵滋滋啦啦的噪音伴随着程诚成不太清晰的叫嚷声闷闷地从口袋里传出来。
路信洲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情况,他拿起通讯器,果不其然,听到了越眠忿忿不平地叫自己的名字。
“路信洲。”
“嗯,是我,”路信洲淡淡应道,“抢别人通讯器干什么?”
他语气慢懒,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显然并不介意越眠的逾矩。
“你先别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越眠还在耿耿于怀刚才的问题:“大家都要走,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留下?”
除了越眠,没有人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哪怕路信洲自己也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污染物即将入侵,留在最后独当一面的人当然要是路信洲,他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分神关照同伴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
路信洲于是理所当然地答道:
“我有事要做,你跟大部队先回去。”
“有事是什么事,具体是要做什么?你不说清楚我听不懂。”越眠不依不饶地追问。
路信洲犹豫了下,在“如实告知”和“轻描淡写”之间选择了后者,并没将“不予理会”纳入选项。
“小事,炸个机器,抓两只污染物。”
他又觉得说得太轻松越眠很可能会提出要过来找自己,于是补充道:
“这里一会儿会很危险,留在这儿的人越少越好。”
“你也知道很危险!”
越眠打断路信洲的话,少年的声音丧失了一贯的温吞,音量大到震得路信洲的耳朵有点麻。
只因为比别人更强,就理应独自面对危险吗?越眠绝不认同这一点。
说到底,路信洲也只是人类而已,他也会被污染,也很容易受伤,受了伤也会痛,被咬一口就会流很多血,他不是不死之身,也没有比别人更多一条命。
甚至,在越眠眼里,路信洲比其他任何人类都更不应该受伤。
不通人情的小怪物有些恶意地想着,平平无奇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非得要最特殊也最珍贵的那一个去承担风险呢?
越眠几乎口不择言,一连串的问题被他趁着程诚成抢回通讯器之前扔给路信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