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眠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
这很奇怪,在乔森嘴里令人不适的称呼换成路信洲来说,居然就不让他觉得讨厌了。
是因为路信洲的声音格外好听吗,似乎又不止是这样。
越眠似懂非懂地,好像有点体会到为什么人类会只用名字来称呼亲近的人了。
原本觉得不值得计较的小事也变得格外需要倾诉,越眠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跟路信洲“告状”:
“没有呀,我说过好几次让他不要这样叫的,他都跟没听到一样。”
路信洲“嗯”了一声,心头微妙的不快勉强被抚平,他抬眼轻描淡写地瞥过乔森,问:
“听到他说什么了?”
乔森忙不迭点头称是,连连向路信洲保证自己以后会更加谨言慎行,只怕这件事会影响他加入军事庭。但他反倒把自己真正该道歉的对象给忽略了,也没注意到路信洲刚才那句话里唯一被略微加重语气的字眼是“他”。
没得到任何回应,乔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首席长官的脸色,幸好,路信洲似乎没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片刻后,男人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不吃饭吗?”
乔森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紧张一直都没吃东西,边应声边拿起餐具。
第一下没把勺子拿起来,乔森只以为是自己手滑,擦了下指尖的汗再次去拿,那截轻巧的勺柄仍是纹丝不动,几乎像被焊死在了桌子上。
乔森感受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外力在阻止他的动作,他第一反应看向路信洲,男人仍在专心致志地解决餐盘里的食物,放松的动作和冷淡的表情看不出他有半点使用异能的迹象,但动手的人显然只能是他。
乔森愣了下,试图理解长官的用意,他认为这是路信洲给他的考验,要试试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一下子燃起了好胜心,他本就以爆发力见长,在这方面他甚至不输部分S级进化者,路信洲又不可能使出全力与他对峙,他肯定还是有一较之力的。
随着调用的力量越来越大,乔森的神情逐渐由自信转向凝重。
他已经用了足足七八分力,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本该足以把这张桌子碎成齑粉,此刻却如泥牛入海没起到一点作用,那柄薄薄的勺子静静地躺在桌上,没被他移动分毫。
乔森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了,他忐忑不解地抬头,正对上路信洲微垂着睥睨向他的眸子,冷沉锐利、锋芒毕露。
也是在二人对视的瞬间,一股骇人的威压如同陨石天降般骤然砸向乔森。
重压突如其来,乔森只来得及用右手撑在桌上作为唯一的支点,他整个人动弹不得,脊背被迫一点点向下弯曲,只剩下头颈还保有部分自由活动的能力。
一较高下之类的荒谬念头已经被乔森彻底抛弃了,在碾压式的强弱对比下,他只希望能找到令路信洲手下留情的方法。
自己难道有哪里得罪过这位威名赫赫的路长官吗,二人今天分明是第一次见,怎么他如此针对自己,像是硬要逼着自己低头认错似的。
冷汗自额角滑落,乔森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明白路信洲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他是没得罪过路信洲,但他刚刚没有向另一个人道歉。
脊背上的压力没有极限似的越来越重,乔森已经听到桌板甚至自己的腕骨都响起了不堪重负的迸裂声,没时间给他犹豫,他转头朝向越眠,一张脸憋涨得通红,语气急切地低头道:
“对不起越眠!我不该不尊重你的意愿屡次做让你不舒服的事,之前是我太没分寸了,非常抱歉,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请你原谅我!”
越眠愣了下,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有点被乔森突如其来的道歉吓到。毕竟自己之前三令五申地强调了多次乔森也没有收敛,这人实在不像会突然醒悟认错的样子。
看乔森的样子也有点奇怪,越眠往路信洲那边缩了缩,小声问:
“他突然怎么了?有点奇怪。”
路信洲没急着回答少年的问题,他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难吃的蔬菜根茎,之后才风轻云淡地反问:
“不知道,你要原谅他吗?”
越眠不清楚乔森之前对他抱有怎样的意图,他觉得二人甚至都不算很熟,便随口回答道:“原谅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句挑不出毛病的话却令路信洲眉头一蹙,心底刚刚压制住的不快再度涌起。
怎么不是大事,难道越眠觉得乔森的越界是可以被轻易原谅的吗?
稍微细想一下,路信洲就知道自己是曲解了越眠的意思。按越眠的性子,他肯定没把乔森某些意味不明的举动当回事儿,因此,越眠的反应并不是宽容,而是压根没把乔森当成需要关注的对象。
明知如此,路信洲依旧很难冷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小题大做,可光是想到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利用越眠薄弱的边界感做些什么出格的事,路信洲就觉得完全无法容忍,只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隐患。
理智迫使路信洲在事态变得难看之前收手,乔森浑身一松,刚刚那股仿佛紧攥住他五脏六腑迫使他呕吐的威压终于消失,他伏在桌面,劫后余生般粗喘着气。
那点对越眠的旖旎心思早被某尊煞神给彻底掐灭了,乔森现在看到越眠都觉得浑身骨头疼,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见色起意。
“柯尔先生,您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休息吗?”
副官微笑着问,同时将通讯器收进口袋,还未熄灭的屏幕上是他的上司发来的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把人带走”。
没等乔森点头,副官已经半扶半拖地把他架了起来,带着人离开了这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