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听出了什么,李昭秦有些不解:“儿臣恳请父皇恢复国事,莫要再伤了身体。”
从前不在乎,为何要装作珍惜呢?
皇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李昭秦这才看清他沧桑的容颜,他恍惚地想,父皇竟如此老了么?
“含灯不愿见我。”他沉默半晌才说出这话,“朕前些日子想去看她,却被拒之门外。”
李昭秦听得有些好笑:“父皇为何现在才想起此事?从前母后病了,父皇也并没有如此关心过她。”
皇帝看着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被冒犯到的愤怒:“朕知道你怨我。”
李昭秦没有答话,他也说不清楚,这些年有太多变化,太多的人和事,让他分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恨还是其他。
皇帝在殿内缓缓踱步,好似在追寻前人的足迹:“很多年后你也会明白……不,没有很多年,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
他摸了摸桌上余下的茶具:“这无上的位置,人人都想得到。权力、地位,一切都是轻而易举。”他声音低沉,好像在耳边诉说的野兽。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可朕坐上这个位置,除了拥有这一切,更多的还是身不由己啊。”
“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他说的极重,注入了些怨怼。
他看着李昭秦,在眉眼中窥见了自己年轻时的痕迹,又陷入了沉思中。
末了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眼神移开至别处。
“元殊,朕老了。”他落寞的背影映在李昭秦的眼底,像是英雄末路的狼王。
“这个位置朕坐了几十载,对它又爱又恨。朕也算是……”他说到一半,大喘气道:“坐够了。”
李昭秦神色一惊,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里也没别人,就只有咱们父子俩,父皇想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李昭秦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似乎有些触动。
皇帝走至门前,看着门外湛蓝的天空,皇后宫中的柳树长得极为高大,几乎遮住了小半天空。
“父皇唯一能为你做的,便是尽我所能帮你把路铺好。”皇帝看够了柳树,转头看李昭秦,“朝中的老臣皆会效忠于你,至于一些空缺的职位——你看好谁,便让谁去做吧。”
李昭秦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皇帝苦笑一声:“朕希望你能做个好皇帝,朕也相信你能。”他话锋一转,语调中尽是凄厉:“只是,恐怕你总有一天也会走上朕这条道路啊。”
李昭秦抬眼看他,皇帝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年少时的自己,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了恐慌与愤怒。
“儿臣不会。”
皇帝有些惊诧地看向他,却在他坚定的眼神中找不到任何东西。
“陛下。”王福低眉垂眼打断两人的谈话,恭敬道:“明妃来了。”
皇帝有些不耐:“朕不是说过任何人不许打扰。”
李昭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心中隐隐约约有块地方被震得地动山摇。
王福似乎有些为难:“陛下,奴才和明妃说了,可她执意在此跪候啊。”
皇帝刚想摆手让他出去,忽然间想到什么,动作滞在空中。
“……让她进来。”
李昭秦舒了一口气,刚想退下,却听见皇帝制止他:“你留下。”
李昭秦不知道皇帝想做什么,只能尊崇命令退至隐蔽处。
明妃款款而至,短短几天她憔悴了不少,年轻活力的脸上满是愁容。
她见了皇帝,几乎是立刻跪下:“陛下……”
皇帝没有像往常般去扶她,而是冷漠的问:“你来做什么。”
明妃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竟让皇帝对她的态度进行如此大的转变。
她入宫以来还没有受过此等委屈,自然已是眼含热泪:“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您都不肯见臣妾。臣妾知道皇后走了陛下心中困苦,可也不能如此伤了龙体啊。”
皇帝的眼中没有生出一丝波澜,往日的情分在此时销声匿迹,看得人胆寒心惊。
明妃似乎被他的眼神镇住了,抽抽噎噎地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冷漠的声音响起:“你可知你入宫多年为何一路顺风顺水。”
明妃心中一紧:“自然是陛下庇佑,幸得陛下宠爱,臣妾才能有今天。”
“宠爱?”皇帝听着这次有些想发笑,“朕给你宠爱,可你仗着这份宠都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朕都不知道么。”
他不怒自威,让藏在暗处的李昭秦都不禁心颤,明妃自是已被吓得跪坐在地。
“陛下,臣妾……”她想不出词来辩驳,在她自以为得意地挤压皇后时,心中只有被默许的骄纵,哪会想到有如今呢。
李昭秦的眼皮急剧颤动,睫毛像扑扇的蝴蝶,在胡乱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