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夫从河水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河水映照着夕景,反着微明的光。残余在他身上的那些水珠也微微地亮着,勾勒出紧实优美的肌肉曲线。
他拿毛巾妥帖地擦去那些水珠,在细细擦拭过头发之后,又将毛巾搭在颈肩,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收拾妥帖后,他看到了脚边的冲锋衣外套,其上的血迹已然结成了块,变作了褐红色。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于是便拿出背包中的工兵铲,铲起雨林中潮湿的泥土,将外套掩埋了起来。
夕阳已然完全落了,树林里黑暗阴冷。
不久,营地的方向便升起了篝火。
再三确认河边的景象与他到来前并无差别后,波波夫才提了背包,把毛巾搭在肩上,回了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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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点起了幽暗的篝火,队伍的所有成员都围在篝火边上,板着脸。随着火苗的闪烁,光和影变换他们的脸上,每个人的面目都显得深不可测。
篝火驱散了森林里湿热的潮气,但眼前的景象却明显没有半分温馨感可言。
波波夫不自主地轻笑了一声,将背包取下来,重重地扔在了脚边,也坐在篝火旁。
那些人将目光都凝聚到了他的身上,依然保持着沉默。
“哟,人到的挺齐啊?”波波夫将背包拎起来,放在岔开的□□,笑道,“出什么事了,有事要向我这个领队汇报汇报?”
“我们正要和你说这件事。”罗穆尔家的代表率先打破了沉默,与其粉红色挑染浅绿的轻佻发色不同,他的目光锐利,声音沉稳,“我们正在讨论目前队伍配置的合理性。”
“这有什么可讨论的?”波波夫挑起眉头,站了起来,垂着目光扫视过所有的队员,继续说道,“我倒是认为,我们的队伍配置非常好,所谓八方英才,各显神通嘛。”
“意思就是,我们认为,你,不再适合担任这个团队的领导了!”斯图尔特家的代表一拍大腿站了起来,直言道,“团队需要新的领袖,队伍才能行进在正确的道路上。”
说完,他颇得意地向后缕了一下自己引以为豪的金色卷发。
“更换领队?”波波夫将双手架在胸前,“很抱歉,作为领队,我需要对团队负责。我不接受没有理由的弹劾。”
“理由?那不是多得很嘛!”斯图尔特用鼻音嗤笑了一声,“波波夫领队,您看看您现在已经出了多少错漏了?”
“您携带的高精度武器全部失灵,驻扎决策失误,还私自放了导游。没了导游,队伍如何前进?如何与当地人交涉?”斯图尔特咄咄逼人,“波波夫先生,提醒您,我们因为走得匆忙,身上只剩下了十天的物资,十天!天啊,你竟然私自放导游进那个村子里,看看他凭空惹出来了些什么事?”
“我认为,慕晨的失踪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波波夫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这块大陆的谜团太多,我们也不熟悉此处的语言风俗,更应该谨慎行事。此时更换领队并非明智之举。”
“好啦,好啦。”温特家的代表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圆脸中年人,他扫了一眼针锋相对的两人,慢悠悠道,“本来是一个大家好好商量的事情,干嘛剑拔弩张的呢,对不对?”
“已经发生的事情,追究他也没有意义,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这样吧,你们都说说,咱们下一步要怎么走啊?说出来,让我们大家来评判,怎么样?”温特和善地笑着。
“慕晨在失踪前曾经提议过,南领地地形复杂,民风刁蛮,猛兽横行,环境恶劣,”波波夫说道,“按照他的说法,我们应当继续沿东北线行走,不出几日,便可以到达更为安稳的东领地。等队伍安置下来,再做长远打算。”
波波夫注意到,藤野家的与朱家的代表在闻言后都沉默地偏过头瞧了一眼温特,而温特依然笑着,只不过眯起的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紧盯着自己。
“不出几日?”斯图尔特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丛林,冷哼了一声,“这森林无边无际,何时才能到尽头?还慕晨呢,他都把自己丢了,你还相信他的话?”
波波夫闻言沉了脸,不再言语,凝视着夸夸其谈的斯图尔特。
“要我说,以我们目前的状况,应当深入南领地,寻找补给。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进入村庄,与当地人协商,分出一片空地供我们驻扎…”
“不妥。”波波夫冷着脸打断了斯图尔特,“首先,我们的语言水平能否与当地人交涉尚且是个未知数。其次,此处的村庄诡异异常,尤其是村庄中央的高大建筑,慕晨进入那建筑不久后失踪,为免类似的意外再度发生,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贸然进入村庄。”
“…至于补给,”波波夫伸手,从雨林低垂下来的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树林里,动物,菌类,果实都可以饱腹,我认为队伍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你…”
“领队说得有几分道理。”温特开口打断了被气得龇牙咧嘴,怒火中烧的斯图尔特,“我也赞同队伍应当保持谨慎,那么更换领队的事宜,就再议,再议吧。”
“我赞成。”梳着黄色爆炸头的麦西亚家代表也开了口,笑着指了指波波夫,“领队啊,看好你哦!”
麦西亚走过波波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吹着口哨说:“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次看好你哦,波波夫领队!”
说完,他大跨着步子晃晃悠悠地回了帐篷,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斯图尔特见状,咬了咬牙,也转身离开了。
“那么,就先这样吧。”温特也起身,背着手回了帐篷。
“……”墨家的那个女孩,好像是叫墨淘淘的,手掌握成拳犹犹豫豫地悬在心口。她想向波波夫的方向迈出步子,身体却抗拒地向反方向倾斜。圆眼镜的镜片遮住了她的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底,她还是跟着罗穆尔他们走了。她还心虚地瞧了他一眼,紧紧张张地躲进了帐篷。
剩下的队员也陆续散去,波波夫就着篝火坐下,目送着他们一一回到帐篷里。
营地中心,形态无定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偶尔会有三两下火星飞溅而出,而后化为飞灰,落在泥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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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波波夫点着灯在帐篷里坐着,也没有睡去,只是沉思着什么的样子。
不多时,有人的影子突然晃动在帐篷的帘布上。
“谁?”波波夫从背包中抽出了砍刀,历声呵斥道。
却没想到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竟吓得浑身抽搐,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波波夫无奈地收回了刀,起身撩开了帐篷的帘子。
躺在地上的正是那个浅金色头发的,总是扎着小辫子的卡西恩家的代表。这个因为缄默而时常被他忽视的小子软在地上,脸上的小雀斑因为惊恐挤成了一团。
“哦,是你啊,什么事?”波波夫皱着眉头问。
“我…我…”那小子咽了咽口水,才道,“我有重要的线索要提供给领队!”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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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说,慕晨曾经提到自己写过语言教习的教案?”波波夫摸着下巴,思索着。
卡西恩点了点头:“如果可以把教案给我看看的话,或许……我可以在语言这方面帮上队伍的忙。”
“哦对,我还让那小子写过路线计划书来着,应该能用上。你稍等,他那破布兜子现在确实在我包里,我得找一下。”波波夫将背包扯到了怀中,拉开了拉链。
这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声,波波夫神色一凛,瞬间拉上背包的拉链,将包背在肩上,拉下护目镜,抽了刀挑开帘子,飞身出去。
帐篷外篝火的旁边,一只似虎非虎,似狼非狼的生物扑在一个女子的身上,爪子勾进那女子的胳膊,翻出血肉来,那女子挣脱不得,便只能绝望地嘶喊着。
他看了看还在燃烧的篝火,咬了牙,又去看那畜生,那畜生足有半人之高,正亮着尖利的牙齿,凝视着眼前哭嚎着的猎物,凑近猎物的喉管,张开血喷大口正要咬下。
正当其时,一道白光闪过,一柄雪亮的砍刀抵住了那畜生的上下颌,众人眨眼间,波波夫已然一个箭步冲到了猛兽身前,与猛兽僵持起来。波波夫见那猛兽并不松口,便抬脚正踹上它的腹部要害。那畜生哀嚎一声,翻身倒在地面上,波波夫趁势将那畜生死死踩在地下,握着刀的手腕一个使力,它的上半个脑袋便被切了下来,掉在了一边,腥臭的血液喷溅到了他的护目镜上。
这只野兽没了半个脑袋,却还在挣扎,波波夫见状,收刀回来,又蓄力往它的心肺处一刺,它才终于断了气,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