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林在木桌前坐下,接过她没敢说完的话茬。
!!
宋涟清的眸光一凛,忐忑的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边,“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辞,裴大人快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裴照林的手肘撑在木桌上,单手轻托起下颌,“无妨,裴某的安危如今与宋娘子系在一道,裴某惜命的很。”
他的声线缱绻,一字一顿压着淡淡的蛊惑,那双狭长的丹凤眸里漆黑点墨,晕着温润的光泽。
宋涟清真不太敢与他对视,总是有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她移开视线,听到他分析道:“实际,宋无庸的案子,宋娘子不必忧虑了,我们这位陛下非等闲之辈。他明面上给冯党留了几分薄面,贬去岭州,官道都多为山路,意外丛生合情合理,他已差人在暗中设好埋伏,裴某在宋无庸的车队里也安插了人。”
宋涟清屏息静听朝堂党争,没想到陛下的用意竟是这样,以退为进。
待宋无庸的死讯传回京师,民怨自会消停,书生们细细揣摩自然猜到这背后用意。
这样一来,更不会失去天下学子的民心。
宋涟清的星眸又亮了,倏尔弯起唇角,她端端正正的执起茶盏,“看来陛下想深藏功与名,涟清以茶代酒也向裴大人赔罪了。我先前误会裴大人想明哲保身,不愿插手祖母的案子,皆是涟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爽快的一饮而尽,明言:“裴大人清正廉洁、古道热肠,你这个朋友,我宋涟清交定了!”
小娘子走南闯北,江湖里熏陶的飒飒侠气,自眉间透出。
猝不及防的诚挚歉意,令裴照林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眼尾隐约泛着薄红。
他轻咳一声,也为自己倒了盏茶,回敬她一杯,“好。”
......
宝砂胡同北镇抚司门口,裴照林下了车。
车帘陡然被撩开,“裴大人,我往后可以唤你三水吗?”
小娘子隔着窗格,明媚如春花灿烂。
三水为淼,他的表字是思淼。
他不由地疑惑,加冠那年,宋涟清并未在京师,是如何知晓他的表字?
但裴照林说不出一句拒绝之辞,肩头忽的一沉。
孟钧不知何时跳出来,搂住了他的肩,快人快语:“当然可以了!”
甚至朝他恶劣一笑,“是吧,裴思淼,裴大人?”
裴照林再抬眸,小娘子已然羞嗔的放下车帘,车辙声匆匆响起,渐行渐远。
他嫌恶的微敛眉宇,一把拍开孟钧的胳膊,转身径直走进北镇抚司。
孟钧潋滟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戏谑的笑意,追上前,再次搂住他的脖颈,“诶,三水哥,可别怪兄弟我没帮你。涟清阿姊认不出你,我只同她说了你的表字。你这前夫哥的身份尴尬,如今摇身一变,兵部侍郎,陛下宠臣,恩公加身......”
“本官真是要敬谢您,孟总旗。”
“诶,你这人,还同兄弟打起官腔!”
......
进入小暑,乱蝉烦躁,京师一阵晴一阵雨,雨水就是下不透,灌堂的一阵风带着暑气,闷热又潮湿。
宋涟清刚回宋家,就差人在潭竹苑搭了凉棚。
晚间,她在苑中设小宴,请来了宋不染母女。
“涟清先前一直忙着祖母的事,这些时日又在陆续接手染料院,忽略了姑母,这次家宴全是淮扬菜,特来赔罪。”
一道道淮扬菜清鲜醇味,细致精美。
宋不染受宠若惊,“涟清真是有心了,定然花了不少银钱吧。”
她也当过掌家娘子,在淮州府拮据惯了,有些肉疼。
宋涟清搀着她坐在圆桌前,“无妨,涟清只怕姑母和表妹吃不习惯,待染料院好转,定然要姑母天天吃上淮扬菜。”
“你这小娘子,小嘴儿是真甜,好,姑母信你。”
宋不染全然忘了,上午还同宋麟一道算计宋家的染料院。
天色昏暗,她陶醉在一声声关切里,瞧不清宋涟清眸底潋着的阴鸷。
叶子菱正襟危坐,无意间一瞥,被那抹戾气吓得花容失色,筷著“吧嗒”一声掉在桌上。
宋不染旋即一个眼刀砸过去,“做甚毛毛躁躁?不想吃就早些回去休息,省的在这碍眼。”
小娘子本就面皮薄,娘亲还惯是在外给她难堪,这一吼,她眼眶湿红,起身小跑走了。
“这死丫头!”
宋不染脾气暴躁,放下筷著要追上去教训。
宋涟清轻柔的拦住她,为她倒了一杯果子酒,半真半假的劝慰:“表妹就是这样软糯的性子,姑母客气些教导,她反而能听进去,若不然,以后去了婆家,可要让人欺负惨了。”
“从小就像块木头,我是教不好了。”
宋涟清星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让表妹随我去染料院锻炼一些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