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陆文渊从玄关拿下钥匙,关门出去的时候,他依旧茫然无措的坐在客厅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安楠圆圆的眼睛眨了下,热意润湿了眼边,他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用手背轻轻擦了擦。
城市的夜晚有灯光,不是黑漆漆的,窗户外亮着一点点零碎昏黄的光,比老家的月色还要柔亮,可陌生的环境还是让人害怕。
陆清远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他去洗了澡,换上套干净的睡衣,爸爸已经发信息和他说过晚上有事,可能回不来,拜托他照顾弟弟。
冰箱里有牛奶,陆清远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看见了桌上的几块糖纸,脑子里没来由的想起来了那张哭丧的小脸。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太凶了。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敏感又细腻,陈安楠年纪小,不明白妈妈离开以后是不会回来的。
陆清远却深切的知道,失去的妈妈滋味不好受,他甚至能在某些瞬间的间隙里共情到陈安楠的情绪,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毫无芥蒂的容纳陈安楠分享自己的爸爸。
他在这方面很自私。
陆清远想了想,又倒了一杯牛奶,磨蹭的走到卧室,短短的一段距离被他走得像过刀山火海,脚下跟黏了胶似的,迈一步得费好大劲。
卧室门被推开一道缝,里面没开灯,但是能借着窗外的光亮看见床上的被子鼓成了一个小山丘,里面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道光束从被窝里透出来,陈安楠趴在羽绒被的小窝里,手里攥着手电筒,缩成小小一团。
这个临时搭成的小窝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感觉到有人靠近,陈安楠瑟缩了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掀出了一条缝。
热气从缝隙里钻出来,陆清远看见了,但他端着杯牛奶站在床前半天没吭声,不知道怎么开口,是他先生气了,这会儿倒来找人家了,无论说什么都别别扭扭。
陆清远有点想临阵脱逃。
可没等他要走,陈安楠已经从被窝里探出了个脑袋,圆圆的眼睛望着他,轻轻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陆清远没回答。
他本想直接把牛奶递过去,然后潇洒的转头走人,却见陈安楠朝他伸出手,张开,露出手心里几块牛乳夹心巧克力。
“?”陆清远没懂。
陈安楠挨近他,糖被捂得有点融化,廉价的彩色糖纸瘪下去,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
这些是婶婶临走前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
“哥哥,这些都给你,”陈安楠带着点讨好的语气,小声说,“你可以试着喜欢一下我吗?我会很乖的。”
他又一次献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试图换来点柔和。
其实陈安楠话音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略显刺耳。
陆清远被刺得心头一震,好像再尖利的硬刺都能在这句话后软下来。
陈安楠半天没得到答话,心里慌,壮着胆子凑近过来,拉住了陆清远的袖子,扯了扯,声调软软的:“求求你啦,我会听话的。”
陆清远的眼里,小孩把自己裹得像团奶白的汤圆,再拉着他的手示好,纵使心里拧巴成山路十八弯,在这一刻好像也捋直不少。
“把牛奶喝了,睡觉。”陆清远不肯多说,把巧克力还给他,冷漠的说了句,“我不爱吃糖。”
陈安楠默默把巧克力收起来,接过玻璃杯,嘴上喝了一圈奶沫子。
喝完,陆清远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
这晚,陆文渊没有回家,陈安楠一个人睡觉害怕,陆清远自觉做了个违背良心的决定,做完以后又不停后悔。
“哥哥,可以不要讲小兔子的故事吗?”陈安楠问。
叔叔的床要比老家的小床宽敞很多,羽绒被又轻又薄,盖在身上暖融融的,陈安楠规规矩矩的躺在里面,只占了一小块儿地。
陆清远枕在他旁边,不耐烦的说:“事多。我就会这么几个故事,不听就睡觉。”
好吧。陈安楠有点无辜,他已经被上回麻辣兔头的故事讲出阴影了。
陆清远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那只小兔子因为长了一头美丽的长发被关在城堡里……”
他悄么声的把小白兔的故事改成了长发公主的童话,陈安楠也没有察觉,眼睫颤啊颤的,拱在陆清远旁边,认真听哥哥讲故事。
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歇,城市的晚上不是漆黑的,昏黄的路灯烘托出雪夜的安宁,让刮过的风都变得静谧。
窗外透进来一小片微光照在陈安楠的眼皮上,没多久,他的呼吸变得舒缓绵长,腿也搭在了陆清远的身上。
软和的被窝里簇着俩个人,让周身都变得暖烘烘的,陆清远听着耳边细小的呼吸,揿灭了台灯,终归没有把那条搭在身上的小腿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