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远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削笔器。
小房子样的削笔器,卷巴卷巴就能把一支秃头铅笔削成尖头的。
陆清远先示范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铅笔盒推到陈安楠面前,下达命令般的说:“把这些都削好后再放回原位。”
削笔器被推到陈安楠面前,陈安楠紧张的像接圣旨,心里却不由抑起小小的雀跃——
这是自己为这个家第一次做贡献,尽管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积少成多,哥哥还会主动找自己说话,这差事可太美了吧!
陈安楠高兴的小尾巴都快要翘上天。
接下来的一天里,他只干了一件事,美滋滋地削好铅笔,再庄重的把它们一只只放回铅笔盒里。
到晚上,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安楠低低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蹦下来。
他现在已经能够从脚步声里就判断出是谁来了。
锁眼里响起钥匙插.进来的声音,陈安楠撒欢似的扑到叔叔身上,仰起脸说:“叔叔,我今天帮哥哥削铅笔啦!”
陆文渊把钥匙串挂起来,看小孩儿一双大眼睛里都是求表扬的天真,笑着把他掐抱起来:“楠楠这么有用呢。”
陈安楠勾住陆文渊的脖子,撒娇地蹭他。陆文渊也偏脸,用下巴来回蹭他,逗他玩。
叔叔青灰色的胡茬,挠得脸痒痒的,痒得陈安楠咯咯笑。
陆清远也掀起眼皮,淡淡叫了声“爸爸”。
陆文渊臂弯里抱着陈安楠,用另一只手搓了把他的脑袋,笑说:“我们小远也懂事,还能忙里偷闲照顾弟弟呢。”
陆清远收起书本,没说话。
从这以后的几天里,陈安楠每天的盼头从叔叔什么时候回家,变成了哥哥怎么还不开始写作业。
“哥哥,你今天写字了吗?”
“下午再写。”
“哥哥,下午到了,你还不写吗?”
“两点吧。”
“两点了哥哥,你该写作业啦。”
“……”陆清远彻底服了。心觉这小孩比课代表都会催作业。
等哥哥开始写作业,陈安楠就在旁边殷勤的帮他削用秃的铅笔,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可有用啦。
但这催命日子没过两天,陆清远发现自己用铅笔的速度比以往快了几倍,一支崭新的中华铅笔,竟然短短两天就只剩下点头了。
听见呼啦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陆清远写字的手顿住,抬头,看见陈安楠正不亦乐乎的转动那座小房子后面的尾巴,转地飞快。
从小削铅笔飞快,长大削甘蔗手快。陆清远想,也算是从小培养活命本事了,就是培养起来有点费笔。
于是,他板起脸,冷不丁收走了陈安楠手上的削笔器,抛下句:“别削了。”
陈安楠张张嘴,意外又无措的“啊”了声:“可是我还没削完呢?”
“不用你削了。”陆清远低头继续看题目。
陈安楠指腹在桌上用力搓了搓,吭哧半晌,说:“好吧,那我明天再帮你削。”
“明天也不用。”
“那就后天削吧。”
“后天也不用。”
“大后天呢?”陈安楠挣扎。
“……不用。”
“大大后天呢?”
“别问了,以后都不用你削了。”
陈安楠愣了两秒,敏感的认为这句话伤到他小小的自尊了——
他对这个家唯一的贡献方式被剥夺了。
陈安楠心里可太失落了,屁股一转,兀自背对着哥哥,嘴巴嘟起来那么一小点。
尽管他的情绪外露的很明显,但陆清远可没有哄人的觉悟。
俩人的关系因为这件小事而僵下来,陆清远本就不怎么搭理他,陈安楠又耷拉着张小脸,也不主动叫哥哥了,关系自然就没办法再升温,等陆文渊去上班,家里气氛一度比这个严冬还冷。
除去吃饭还在一块儿吃,俩人好比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互不理睬。
然而,这样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到开学的那天,这俩孩子快要割裂的关系还是因为件小事被迫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