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米特尔起身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放在心口处,恭顺地低下头。
“我可不会在意你的虚礼,你一个老家伙,跪在我的地板上,可别伤了膝盖。”瓦西尔别过脸,不去看迪米特尔的脸。
“是,感谢您的关心和帮助。”迪米特尔还是起身重新坐下。
“对外不要透露我的任何信息,我们非常注重自己的隐私。若是我听到什么荒唐的说法,那我不能保证对你们会做出什么报复行为。”瓦西尔出声威胁道。
国王每日都找人送来信件,满是虚伪的问候,实则是逼迫他将自己全部身家上交。他每次外出,普斯都会告知在什么方位有人正不怀好意地看向他,监视从未停止。
“是,您的善良只会在我这里被体现。”
“走出去时最好给我苦着一张脸。”
“自然,我们不会连累您的善良的。”
“哼,虚伪的善良。”瓦西尔对自己也是如此苛刻。
“不,您的行为如天降甘霖,为大地滋养出许多希望的种子。”迪米特尔一丝不苟地纠正。
瓦西尔听得面上一热,苍白的皮肤罕见的红润起来。
“我会派人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送去钱财。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便麻利地走吧!我可没热情到留你用过饭。”
“自然该如此。”
迪米特尔起身告别,甚至没有一个侍从将他送出去,他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很高兴。瓦西尔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典型的好人,内里却比他见过的许多人都要纯粹。
迪米特尔在庭院下停住,他一眼便看到捧着书看的德鲁瑟。他回头大概看了一眼瓦西尔所在的地方,无比庆幸自己听取了西尔维亚的建议。
“先生,你在看什么书?”迪米特尔上前一步蹲在地上发问。
“一本外国著作,是一位伟大的流亡者所撰写的书,里面的内涵深刻着呢!”德鲁瑟抬起头面对迪米特尔回道。
“是么?先生,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哦!先生,合该我来主动向您介绍自己。我叫德鲁瑟,是个从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家伙。”
迪米特尔由此得知面前的德鲁瑟并不是贵族,穿着考究合身,估计要归功于瓦西尔。
“德鲁瑟先生,我的名字是迪米特尔·布拉戈耶夫。这本书足够好,值得您品读数遍,您的选择很正确。”
德鲁瑟有些沾沾自喜,这是他第二次将这本书足够认真地读下来,迪米特尔的话让他感到满足和肯定。
“谢谢您,先生,我的话对我有莫大的鼓舞。我对书中的内容有疑惑,已经思考了整整三天,不知您能否为我解惑。”
迪米特尔早些年在敖德萨和圣彼得堡学习期间,便接触并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思想。他对此书的内容已经足够自信,他可以谦虚地解答眼前年轻人的任何问题。
“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我们的国家何时才能实现共产主义?”
迪米特尔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面对瓦西尔悠闲自得的模样一时消散,他这才正色打量起眼前之人。
德鲁瑟的面庞略显消瘦,因常年的战争烙下些岁月痕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因为你会自然被他有神的双眼吸引,不去注意旁的无关紧要的地方。他的身体仍十分健硕,血液中似乎充斥着新鲜的因子,维持着这具有力的身体。
“这个问题我将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你,德鲁瑟,可我已经六十几岁了,若是见不到光明降落在这个国家的那天,祈望你可以见到。”
迪米特尔朝德鲁瑟笑着,脸上的褶皱虽满是岁月沧桑痕迹,可眼神中被理想的光芒所感染,仿佛他依旧年轻,依旧是当年那个在异国他乡,意气风发创建组织的小伙子。
德鲁瑟面对着这位老者,再次见到了那时西尔维亚女士身上所笼罩的光芒。柔和平静却坚韧,视线可以一直延伸至望不到的远方,目光可以抵达世人难以想象的圣地。
“迪米特尔先生,曙光会再次降临,国家会再次富裕,人民将不再困苦。这是我的期望,这是我将要追寻的信条。我将如最忠诚的信徒,一遍遍献祭自己鲜活的岁月。”
这一刻,德鲁瑟真正找寻到了精神上缺失的一部分自我。
是的,他终于,找寻到了独属自己的信条,并打算为之奋斗。
迪米特尔眼底涌现出希望,德鲁瑟要比年轻时的他有更强的信念感,有更决绝的毅力。
可他并不会以此贬低那时一腔孤勇的自己,他和德鲁瑟的相遇是上天注定,他为德鲁瑟解惑是上天注定,他心甘情愿将历史的舞台让给这位年轻的小伙子。
短暂的交谈后,在两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日后,他们会为了这个稀疏平常的一刻,履行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