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虚开目光,勉强能够到原清逸的腰部,思绪兜转间,她抬眸而上,眉轻蹙,颊微鼓。
原清逸哪会瞧不出她在摆可怜,怕离去后她又哼哼唧唧地叨扰清梦,他转身坐下,隔着云纹锦被将手贴在其腹,微微朝下送力。
细细的热气如温汤往身体里钻,长宁暖和了些,却觉不如他的胸膛炽热。她撩了眼,迅速抓过他覆盖在锦被上的手带入被中,仅隔着层里衣贴近小腹。
她顺势将两掌覆于其手背,眼皮沉沉一搭。
掌心宛若贴着团棉花,这种感觉飘在原清逸心间不知何味,好在并不令人生厌。他定定地注视着水磨年糕面,颊腮滚圆。
除却这张脸,她的身子倒发育极好,待稚气退去,当若惊鸿。
原清逸又疑心幽泽是打算利用她的天真令自己生出怜悯,接着以功法吸尽自身修为,最后凭此绝色容颜令天下男子俯首称臣,进而达到原霸天一统江湖的夙愿。
可无论他如何窥测,却仍无法从这张脸上觅得半分心机。
长宁勉强撑着一丝神智,见他并未抽离,不免又大胆了些,拇指扣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唤了声“哥哥”。
她不想松开原清逸,倒不是为了亲近,而是因冷,他很热,胜过暖炉。
指尖的触摸让原清逸的心抽了下,他静默地注视着长宁,忽地轻叹。
纵使他对原霸天恨之入骨,亦曾打算将她一并杀之,却也明白自他踩着五个亲兄弟的尸骸重见光明之日,长宁澄澈的眼便如灿烂辉光,深深地照入了他晦暗的心底。
是以后来他即使有诸多下手之机,甚至那日提剑奔至西谷,却也在见到清亮的乌眸时收回掌心。
她乃自己于世间唯一的亲人,是被他唾弃的血缘之亲中无法抹灭的存在,照见自己的黑,也点亮一丝白。
因而长宁刻意接近,喋喋不休,拥抱,撒娇,诸多原清逸不喜之事,皆因她另当别论,她仅需呼唤一声“哥哥”,他便能于嗜血的魔障中倏然回神。
他根本无须生出怜悯,因她对自己而言本就不同。
若非如此,原清逸早将她吸得一滴不剩,而非次次靠近都需竭力压下嗜血的躁动。她的血太香,令他如饥如渴,实乃痛楚,他却悉数承受。
清辉万丈,却只能照亮茂密的树冠,崎岖的枝干藏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年轮如何从上行过。
翠叶熏炉里燃着泽兰,安神助眠。长宁昏昏沉沉却无法安眠,掌心传来的温热稍减疼痛,亦削弱寒冷,可她仍觉不适。
恍惚间,床沿飘来股寒气,似灌进了冷风。
长宁掀开眼皮,正巧对上黑透的双眸,一如六年前的初见,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哥哥?”
思绪被柔软声拽回,原清逸隐去目色里的逼仄,声似冰雪:“还疼?”
贴在他手背上的掌心已变温和,长宁软绵绵地应了声:“好些了,”察觉他微动,她忙将手再度捏紧:“哥哥别走。”
她甚至想将原清逸拽入塌上,相拥而眠,却是有心无力。
满室清亮,圆圆趴在窝边,晶蓝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紫檀莲花纹塌。
原清逸的眼神稍缓,他一声不吭地上塌,盘腿而坐,一手贴于其腹,一手微垂,闭眼调息......
河倾月落,雅阁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数点红梅隐隐绰绰。屋内残芯已尽,翠叶熏炉里余着一线幽香。
昨夜几经折腾,长宁睡得极不踏实,断断续续地于梦中沉浮,如飘在海面的一叶翩舟,总想抓住些什么。
原清逸方睁眼便见腿旁生出了一颗脑袋,长宁的一条胳膊从前往后环住自己的腰,一手搭在腿侧,青丝将玉团脸遮住,只露出半只粉软柔耳。
不知何时成寐,他竟掉以轻心,连她靠近亦未查觉?
眉心不经意地划过丝褶皱,原清逸方抬手去拨她的脑袋,便听到急促的呼唤。
“哥哥别……”
低声消失在紧闭的双唇,原清逸侧目暗诽,别何?
长宁自见到原清逸后就再未做过噩梦,许是昨夜见血,她又梦到了杀戮的场景,这回还看清了他,不似冰雪,如水眸底映着张惊慌的脸。
她猝然一骇,手不自觉收紧,猛地睁开眼。
一股淡淡的麝香飘在鼻尖,长宁仰头,意识朦胧间喃了声:“哥哥。”
她在腰侧蓦地一抓,虽不至于抓疼原清逸,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却悄然爬起。
自昨夜她糊涂起便一直唤自己哥哥,睁眼唤,闭眼亦唤,只要她唤“哥哥”,他就会有片刻愣神。
面面相觑,原清逸唇角蠕动,话在口中转了好几圈,最终轻飘飘地道了声:“醒了?”
“嗯。”
苍穹一碧万倾,院中仅飘迤着几丝薄雾。
已至饔食,月狐和月燕上前查看,方及露台就听见原清逸的声音从长宁卧寝中飘来。二人默契对视,脚尖停在阶前。
乌眸里的雾气渐去,长宁下意识地在他腿边蹭了蹭,他身上的气息真好闻,手上热热的,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这才发觉自己正紧紧地搂着他。
头顶飘来冰雪的目光,长宁陡然将手松开。她贴紧毛毯,似条泥鳅般缓缓地朝里挪动,待隔远了方低低道:“尊主请海涵,宁儿有失冒犯。”
声音仍不如平日清脆,还带着将醒的懒散,语气却从方才的柔腻转为平和。
腰上的酥麻还残留着余温,原清逸行若无事地起身,一言未发地拂袖离去。
路过阶前时,他冷冷道:“将膳食送至她房中。”
“是,”月燕浅笑着飞身下楼。
月狐隔着半截步,嗅闻到锦袍上的清香,语调微扬:“尊主从未过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