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巴黎的时候,我在一个公爵情人举办的沙龙里见过她。”玛蒂娜忽然说,“她坐在另一位公爵身边。”
卡米尔动作一顿。
“恐怕早在我们到达巴黎之前,勒布朗那个畜生就已经无路可走,要靠妻子出门当交际花才能维持收入与贵族客流了。幸好这位玛侬·勒布朗夫人神似艾琳·艾德勒,而巴黎又恰巧有许多对艾德勒女士心向往之却追求被拒的有钱人。”
玛蒂娜凉凉地评价道。
卡米尔将画板架缓缓扶起来,黑白斑驳的头发随之动了动。她背对玛蒂娜,声音听不出情绪:“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无路可走。她比我美貌年轻许多,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这一刻,一向“疯疯癫癫”的女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老态,从身到心都显现出真正的中年女性的疲态。
待她转过身,发现玛蒂娜已经走了。
*
是夜。
玛侬将一粒糖与鸦/片的混合药片溶进酒里,端给喝烈酒喝得醉醺醺的窝囊废丈夫,顺利放倒了这个废物。
她将这具烂醉如泥、沉重的男性躯体搬到沙发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任劳任怨地收拾家务,而是从袖口拿出一张折叠得十分袖珍的稿纸。她摊开这张稿纸,对着落地灯的微弱灯光仔细端详上面的字迹。
左下角的署名是,卡米尔。
她抿起嘴唇,勾起一抹弧度,笑了起来。
她偷偷观察过艾琳·艾德勒很多次,这个微笑是她模仿得最到位的。因为模仿了太久,以至于她都忘记自己原先笑起来时是什么样子。
她相当珍重地将这张白天捎出来的珍贵稿纸捏在手里,推开勒布朗的书房门,拿出他近日来惨不忍睹的设计稿。她抽出一张空白稿纸,在上面写下“勒布朗”这个单词数十遍,直至字迹与“卡米尔”一致。
于是她终于放心地擦去勒布朗设计稿上的字,重新换上另一种字体。
——她的模仿能力一向很强,无论在什么领域。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所有的稿纸乍现火光。火焰一瞬间喷涌而出,将这些燃烧殆尽,只余在地板上洒落的灰烬依然冒着火星。玛侬吓了一大跳,迅速拍灭余火。她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那位玛蒂娜·卡文迪许小姐竟然坐在了勒布朗的书桌前,以白天看见时那副慵懒闲散的姿态,靠在他的椅背上。
她想,也许问“卡文迪许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想帮他渡过这次危机吗?”
听见贵族小姐的质问,玛侬反而冷静下来,与那双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光泽的眼睛对视,微笑起来:“是的。”
“即使渡过这次,他依旧会轻易地在任何一个地方倒下。”
“是的,没错。”玛侬用嘴唇包住牙齿,以免发出难听的牙齿打颤声,“但暂时的就够了。”
她感到有一阵轻飘飘的气体在催着她往天花板上升,心底腾然冒出一簇火,战栗淌遍全身。她觉得这很奇怪,明明她意识冷静清醒得很,但她却全身不自觉地发抖。
贵族小姐眼中冷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难以描述的眼神。
“你的战斗本能似乎被激发出来了。”她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必紧张,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你那个废物丈夫,我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迟早会自取灭亡。”
“你应该指责我无贞/洁/操/守,是个ji/女。”玛侬打着颤,“因为我确实是。我在他还有妻子的时候就刻意接近他,在他还活着时就接近一切有钱的客户。你可以这么骂我,你也应该这么羞/辱我,这样我就有理由和你打一架。”
“你打不过我。”玛蒂娜的耳朵刻意忽略了别的话,只在意最后一句,“因为我的爱好是拳击和马术,在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我就在偷练,如今已经二十年了。”
“我知道你,卡文迪许小姐。”玛侬还在抖,并自顾自地往下说,“别的人也许会拿我的贞/洁来羞辱我,但是你不一样,你会拿我对勒布朗那家伙的死心塌地嘲笑我。”
“那我现在可以开始嘲笑你了吗?”
“不可以!”
她反应很激烈地拒绝玛蒂娜,忽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笑意既似嘲讽,又似冷笑。
她不抖了。
“我一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想要钱,想要很多很多钱。但我只是个从乡下来的姑娘,除了美貌和肉/体什么也没有,我只能好好利用它们。”她猛地看向玛蒂娜,眼中有火光在跳,“我的第一步就是成为时装屋的模特,这样我才可以碰到那个世界的门槛。勒布朗是我的跳板,只有成为勒布朗夫人,我才能被他带去那种场合,接触更多权贵。”
玛蒂娜:“你为什么忽然开始回忆过去?”
玛侬没有理会:“他想要我成为交际花,帮他巩固客流、维持收入,于是主动将我引荐给公爵。你知道的,那群傻瓜有钱人喜欢充阔绰,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裁缝妻子捧红成交际花,最能证明他的财力和地位了。”
“那也没必要偷我们的稿子吧。”
“你不懂的,玛蒂娜小姐。”她的表情有些玩味,“勒布朗不能在这时就完蛋,他还得继续为我铺路。如果他倒了,我和公爵就失去了见面借口。”
玛蒂娜:……
“您的表情似乎很奇怪?”
“我在翻白眼。”玛蒂娜说。
“无所谓。我就是喜欢钱,想要赚大钱。当女工太累,时装屋的店员工资也不高。只有我现在的这条路,才能得到我想要的,所以我一直很努力。”
玛蒂娜感觉喉咙发堵。
男性似乎总有办法剥削女性家庭成员的身体,并以此为自己牟利。于是卡米尔的设计被篡夺,玛侬成为“交际花”。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我需要钱,我赚钱很累,而你只要牺牲一点就可以赚来钱,女人赚钱就是这么容易。而且我有钱对你不也有好处吗?你不也享受到了吗?”
可是玛侬又不止于此。
她是“自愿”的。她自愿成为第三者,自愿去成为交际花再出卖自己的身体。她想要的是钱,于是她把自己仅有的“资源”发挥到极致。她大可以说她是为了钱,而不是为丈夫奉献一切无怨无悔的傻蛋。但是她的丈夫依旧能够以此牟利,掌控她唯一还算属于自己的资源。而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没有选择。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一条途径能让女人走向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她只有当妻子和当ji/女两条路可以走。
但她依然是“自愿”的。
按理说,玛蒂娜不应该剥夺她赚钱“求上进”的自由,就像最近有文章批判卡文迪许品牌意图引导去束腰化潮流、剥夺女性追求细腰与美丽的自由。
然而事实上,就像束腰那样,从来就没有什么自由。将细腰置入美丽标准的审美体系由何种权力主导,让女性追求自身容貌的美丽、因为装束自己而感到愉快与自信的社会文化又由什么构成,这些皆无法细究。因为一旦追究,就会让这些“自愿”“自由”的女士感到痛苦,进而质疑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体系。信念崩塌所带来的痛苦,比勒断肋骨的痛苦,似乎更让人难以忍受,所以她们只能选择麻木的“自由”。
“如果我给你别的选择呢?”玛蒂娜问她,“我给你别的选择,让你能站着就能赚很多钱。”
玛侬:“还有这好事?”
玛蒂娜忽然笑了。她为自己刚才不必要的心理活动而感到好笑。
“你今天不是来面试卡文迪许的模特了吗?你被录取了。”
“我能上报纸吗?”
“不然你以为你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那就是说,我能成为艾琳·艾德勒那样的人?”
“这得看你。”
“那还用说。”玛侬满不在乎地甩甩头发,“我们现在就去签合同。”
“等等。”玛蒂娜并没有动,而是将目光投向昏睡在沙发、烂醉如泥的勒布朗,示意她,“一切好处都是有代价的。要想从我这里获得好处,你就得向我证明,你是你所说的那种人。”
*
“勒布朗时装屋的主人,身败名裂的勒布朗自/杀于家中!死因是吸食鸦/片过量!据了解,自从销量下降后,他长期来以酒精与药品麻痹自己!”
当伊丽莎白约艾琳一同外出时,她们在街上听到报童如此宣传今日份头条以推销报纸。
“啊。”艾琳撇过头,将视线投向马车外的世界,“那家伙竟然死了。”
伊丽莎白没有说话。她似乎为此感到惊讶,也因此陷入沉思,思考这究竟是自/杀,又或是有人的有意为之。她的怀疑对象里有玛蒂娜,但她又知道,玛蒂娜不会仅因为对方是竞争对手而下杀手。
最终她选择接话:“是啊,真没想到。”她看似随意地感叹,“意外随时都会发生。”
艾琳没有动,只斜眼看了伊丽莎白一眼,扬起嘴角:“是吗?”
“两位女士,到了。”
驾驭马车的女人提醒马车内的人。于是艾琳也并没有就此事继续探究。她提起裙摆,率先走下马车。在伊丽莎白也同样提起裙摆、另一手扶着门框、即将踏上马车台阶时,艾琳向她伸出手。
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与她对视一眼,将手放入她的手心。
艾琳展颜。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步入公共空间,艾琳立刻换了一副态度,亲热地挽起伊丽莎白的胳膊,就像所有名媛与她的女伴那样。她抬起头,念出牌匾上的品牌字样:
“卡文迪许。”
伊丽莎白对为她开门的店员微笑着点头致意,回复艾琳:“是啊,你还没还清我们的债呢。”
“小心眼。”
艾琳虽然这么抱怨,但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也依然热络。
她环视一周:“店员都是女性吗?”
“是啊。”伊丽莎白熟练地视察起工作,“店长,店员,模特,全部都是女性。”
她们将目光一齐投向被众贵妇的目光簇拥在视线中心的那位模特,金发碧眼,举止神情有几分像艾琳。众记者围在这位模特身旁,快速按下快门,闪光灯激烈如狂风骤雨。发觉艾琳·艾德勒已步入店中,他们纷纷调转方向,像在鱼池里争抢饲料的金鱼,朝这边涌来。
“你们可真是……”
艾琳无奈道,不知道是在感叹人员全为女性,还是感叹她们针对她一人的全方位蹭热度行为。
“也许我们应该支付你版权费用。”伊丽莎白察觉到这一点,以打趣的口吻补充。
“不必了。”艾琳摇摇头,熟练地开启营业状态,扯出微笑,“对于你这样一位小美人,我愿意免费提供服务。”
她还有心情与伊丽莎白开玩笑。
伊丽莎白握拳抵在唇边,干咳几声。
获得了她想要的,伊丽莎白率先牵住艾琳的手腕,拨开记者群,将她从包围圈中拉出。两人走出店面,来到更为空旷的街边。马车已等候在此,伊丽莎白向艾琳伸出手:“作为赔罪,我得邀请你共进晚餐,或者你想去百货公司享受不用被记者围着拍照的真正的购物?又或是散步?”
艾琳思考了一下,笑容灿烂:“我都要——小心。”
她快速拉过伊丽莎白,以免她被快速从街边跑过的孩子撞到。然而那看起来似乎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也同时斜了角度,堪堪擦过伊丽莎白身侧。
“!”
伊丽莎白回过头,发现这女孩已经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艾琳眯起眼睛,眼神一凛,忽然提起裙摆快速冲向那个女孩,将她拦下:“孩子,把东西还给那名女士。”
女孩见事迹败露,丢下她刚刚得手的手表,又想撒腿就跑,却被艾琳再次钳制住。于是女孩立刻跪下,哀求她:“求你了,女士。如果我偷不到东西,就会被打死的!等我长大了就不会再偷东西了,因为姐姐们说长大后就可以当ji/女赚钱。”
艾琳愣了,眼底流露出怜悯与动容。女孩趁此时机立刻抓起地上的尘土扬起在女人的脸上,再次逃脱。
这一波折让艾琳沮丧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蹙起眉头,凝视女孩跑走的方向。
见状,伊丽莎白立刻从马车上解下其中一匹马,对赶马车的女人使了个眼色后,将马牵到艾琳面前。
“会骑马吗?”她问。
艾琳反问她:“你想追上她?”
伊丽莎白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然呢?”
“然后把她交给警/察吗?”
伊丽莎白否决得干脆利落:“不,我们去救她,再把她的姐姐们一起救出来。”
“!”
两人对视一眼。艾琳见状也不再伪装,立刻翻身上马,将伊丽莎白拉至马上。
“抱紧我。”她说。
“……知道了。”伊丽莎白说,“我以后会学骑马的。”
艾琳没有听清这句话,扬起的马蹄声与耳边划过的风声盖过了伊丽莎白的声音。她的目光紧紧追随在那个女孩身上,跟着她穿越大街小巷,来到建筑崎岖、鳞次栉比的贫民窟,再翻身下马,紧紧追随她冲上楼。
猛地被两个年轻女人闯进门,这还是头回,因为以前通常是或暴躁或醉醺醺的男人。这让屋里昏昏欲睡的姑娘们感到惊奇,连被人吵醒的愤怒都忘了。
虽然她们时常经历忍无可忍的妻子来到楼下怒骂畜生丈夫和她们的事,但这种光鲜亮丽的贵族女性闯进这里,就仿佛是两股带着花香的清风吹入这栋沉闷肮脏的建筑。
屋里充斥着木质建筑材料的腐朽味、劣质香水味、刺鼻的烟酒味,以及更难闻、更令人难以启齿的臭味。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
“女士们,能把你们这里管事的人叫出来吗?我有话和他说。”
她下意识摆出谈判的姿态,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礼貌地询问这些衣衫不整的姑娘们。
她们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
有人立刻跑上楼,脚步声咚咚地远去,又带来几个咚咚咚的新脚步声加入,快速接近。
艾琳警惕地挡到伊丽莎白身前。
一个看不出年纪、衣着与妆容皆古怪的女人,带着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人来了。
“女士,你好。”伊丽莎白一眼看出这女人的领头人身份,走上前去,“你们这里有多少员工?我们全都要了。”
“你要她们干什么?拿来玩?还是满足贵族的一些奇怪需求?”她话锋一转,声音越发尖利起来,“——不会是想救她们这群不要脸的贱/货吧?”
伊丽莎白假装没听见,只从口袋里抽出支票与钢笔,在上面写下一个数字,递到她面前:“这个价格如何?”
她如今已深得大小姐精髓。
眼前这个领头人瞬间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鸟,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过神,从伊丽莎白手中抢过支票:“她们归你了,有钱小妞。”
见交易达成,伊丽莎白转向这群姑娘们,继续彬彬有礼道:“女士们,现在你们是我的员工了,请和我走吧。也许你们会不乐意改变工作环境,但是请听好,我们能开出的工资要比这里高。”
既然有钱大小姐愿意做慈善,姑娘们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即使之后再生波折,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们收拾起东西,跟在伊丽莎白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待走出巷尾,马车已停候在此。
“辛苦你了,南希。”伊丽莎白对赶马车的女人致意。
姑娘们先把最小的那个女孩塞进马车,再一个个鱼贯而入,堪堪挤下。
南希对伊丽莎白摘帽致意:“我很乐意接这种活,女士。等我把她们送到后,会回来接你。”
待南希驾驶马车离开,伊丽莎白依然目视她们离去的背影,对身侧神色复杂的艾琳道:
“南希曾经也是那群姑娘中的一员。那天晚上,她在贫民窟误将穿着西装的玛蒂娜小姐当做可以招揽的客人,于是她和她的同事们就都被带走了。现在她在替我赶马车外专门干这个工作,安顿我们碰上的这些姑娘。”
“她们会去哪里呢?”
“留在法国。我们不会强行把这群法国女人带到英国。我们在法国同样有产业,有员工,有各种工作可以提供。我们会先给她们治病,再给她们别的选择。她们可以在员工餐厅打下手、当厨师,也可以代管员工的孩子们,可以当模特,也可以当工人。她们可以有很多选择,让她们除了利用自己的肉/体外,还有别的路可走。”
“听起来你并不歧视她们。”
“我为什么要歧视她们呢?是这个糟糕的世界让一个女人要想达成目的就只能出卖自己的身体。”
她意有所指。
艾琳的笑容淡了些许。她没有回头,警示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身后的人:“现在立刻离开,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当然,她的警告并没有用。被金钱点燃了贪欲的人在见识到伊丽莎白的阔绰后,决定再赚更多钱。他们从巷子的阴影处走出,逼至艾琳与伊丽莎白身前。
伊丽莎白神色平淡,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电光火石之间,艾琳将伊丽莎白猛得推至更为安全的远处,同时以鞋尖狠狠踢在最近处那人的太阳穴上。见艾琳如此动作,其余人立刻围拢在她周围,群起而攻之。
伊丽莎白看不清那些让她眼花缭乱的动作,只听见不断有男人的惨叫凄厉响起。她平静地观察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对这个测试结果感到满意。
“小心!”艾琳注意到伊丽莎白身后有人接近,发狠地加快下手速度,却未能及时赶到。
“哒。”
是枪/口抵上脑门的声音。伊丽莎白快速转身,从怀中抽出枪,稳稳抵住来人的额头。
“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开枪,是吗?”她说。
被她用枪抵住的男人哆嗦着瘫软在地,连滚带爬地离开这里。
艾琳解决完最后一人,跨过地上横陈边野、凄厉哀嚎的男人们,来到伊丽莎白面前,没好气地拍去裙摆上的灰,整理凌乱的金发。
“你早就设计好了,对吧?”她语气冷硬,“那个女孩的惯用路线,这个场所的情况,以及这几个人,你早就打探清楚了,他们的行为都在你预料之中。你想要什么?展示你们的仁慈来打动我?还是试探我的实力?”
“都是。”伊丽莎白爽快回答。
她将枪再次收入口袋中,抬手捋了一把头发。
“艾琳·艾德勒,前歌剧院首席演员。因为平民后辈玛蒂娜被那些有后台的人排挤至自/杀身亡,决心改变这个被特权阶级统治的世界,因此利用自己的身体,操控权贵、敲诈勒索、资助平民,试图达成目的。在你的客户口中,你被称作‘the woman’。”
艾琳眯起眼睛:“既然你都打探清楚了,就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不完全一致,不是吗?”
伊丽莎白答非所问:“你看到那群姑娘了,不是吗?她们既是平民,也是女人。事实上,她们受到的剥削要比同阶层更多。而且,你看到我们是怎么对待她们的了吗?”
艾琳沉默了。
“你是女人,所以当你想与特权阶级搏斗时,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出卖/身体;她们是女人,所以她们想要活下去,也只能出卖/身体。我也是女人,所以如果我想拥有体面的生活,同样也只能出卖/身体,嫁给一个有钱人。但是玛蒂娜小姐救了我,她让我有别的选择,给了我向上攀爬的路径。所以我现在是卡文迪许企业的执行总裁伊丽莎白·巴托里,而不是某某夫人。现在那群姑娘也有了别的活下去的方法,你也该有新的选择了,艾琳。一个凭借自己的智慧与武力达成目的的方式,而非成为‘the woman’。”
“如果是这样,我只能利用你们。”
艾琳抿起嘴,她并没有展露自己在媒体、观众与客户面前的那种笑,而是一种更为奇怪的笑意,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当然可以利用我。”伊丽莎白坦然与她对视,“我也会利用你。”
“不得不承认,我被你说服了。”
“那就和我回伦敦吧,艾琳。”
与伊丽莎白那双祖母绿的眼眸对视半晌,艾琳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她重又走到伊丽莎白面前,没有选择如往常那样挽住她的胳膊,而是环抱住她的脖子。她低下头,将脑袋沉沉地压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许久才回答:
“好。”
等到她回到伦敦,她得先把王储殿下的邀请给解决了,辞去the woman的工作,扫完尾,然后……
她也许会心甘情愿被伊丽莎白利用一辈子。
*
回到伦敦后,为了给“the woman”的工作最后扫尾,艾琳如约与王储见面。她向伊丽莎白笑着保证,等她回来,她就会成为她的直隶下属。
可是自从那之后,艾琳·艾德勒再也没出现。
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