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何为正朔?”
“先生何意?我想知道的是,这金光明社。”
“你跟易之一般,没有耐心。”
李迩老顽童一般眨了眨左眼,调侃之意甚重,引得怀晴腹诽。
果真是裴绰手下的人,连名士也这般跳脱顽皮。
“传国玉玺上面刻有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何为受命于天?”
李迩先生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乾”卦。
“普天之下,泱泱民众何以要听从一国之君的旨意?”
“朝野江湖,能者诸多,何以要以皇帝为先?”
“只因,君权,天授。”
“自古以来,人们相信,一国之君是代替老天爷掌管人间事。天是谁?”
怀晴猛地抬头,“玄女?”
“没错。女娲造人后,玄女娘娘是世人之首,后来人间繁盛,人越生越多,玄女娘娘便与一凡人生子,使其后代代管人间事。这是九州大陆上人人皆知的远古历史。”
李迩还嫌他说得不够清楚,又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飘逸至极的四个大字。
——君权天授。
“魏氏皇朝延绵数千年,靠的便是这四个字。”
李迩捋着胡须,神采飞扬。
“可有这么一群人,相信自己能越过魏氏,直达玄女天听,直接奉行玄女的旨意,这便是金光明社。”
“金光明社,觉得自己与魏氏一般,所行之事,皆受命于天,从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他们看不起魏氏,自然也没将容氏放在眼里。”
怀晴啧了一声,这群天生反骨的人,倒颇符合怀晴脾性。
她做不到,却神往至极。
暗夜刺杀的生活过了十五年,怀晴才积蓄了一点微薄的力量堪堪反抗。
她不想当分花拂柳,不想当晋阳公主。
她只想成为颜怀晴。
瞥见怀晴神色,李迩噗嗤笑了一下,“你与易之初时听闻金光明社之情形,反应一模一样。”
她才不一样!
怀晴不置可否,又想起玄女庙地下的诸多火药,问道:“金光明社想必有许多人手财力?”
“魏氏皇朝存在了多少年,金光明社便存在了多少年。金光明社行事隐秘,不用大量军队,不用赈济百姓,积年累月,可不积攒了大量财富,只怕,比如今的大周国库,多上不知多少呢。”
“金光明社散布天麻,是何居心?”怀晴蹙眉。
李迩先生却不言,许久,才长叹一声。
“老身亦是不知。金光明社极为推崇黄金,易之为了与之抗衡,亦是囤积了大量黄金。”
敛财便敛财,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怀晴腹诽。
李迩先生笑眯眯地看向怀晴,“一切,等易之醒了再说。”
“地牢里的容悦,先生以为该如何料理?”怀晴诚心请教。
“颜姑娘做得很好,静观其变。金光明社耳目众多,不会听信坊间传闻,他们可能会派人来灭口。”
“姑娘既然已命人埋伏就位,一为顺藤摸瓜、引蛇出洞,二为冒充分花拂柳之人。那老身也好躲个清闲。”
湖面波澜不惊,也无风雨。
偏有只鹤亭亭而立,一动不动,悄然窥视湖心亭上的只字片语。
两人又谈了许多,直至傅韫袅袅娆娆地手捧书卷而来。
“颜姑娘,你与大人又没有拜堂成亲,名不正言不顺,就真把自己当成当家主母了?拦着我不让我探望大人的,是不是你?”
话音一出,便惊飞了一旁的野鹤。
李迩先生逗趣地抿唇偷笑,满眼写着“原来你在与人争风吃醋”,不等怀晴开口解释,便脱身离开。
芜夏紧随傅韫其后:“姑娘,我们怎么也拉不住傅姑娘……”
怀晴摆摆手,站起身,看着傅韫远山细眉、月牙般的眼睛,“大人需静养。”
傅韫不服气道:“怎么你能进?我就不能?”芜夏在其身后白了个眼。
怀晴冷着脸讲道理:“因为,我能请京城第一名医红姑娘给大人看诊。傅姑娘能请得了红姑娘出山,也可去探望。”
“不管如何,我得见上他一面!”
傅韫拉着怀晴的手,硬的不行来软的,顺势行了个跪拜大礼。
“当日,大人从豺狼继兄手里救出我,我伴随左右,不求成为大人的枕边人、解语花,只求每日远远地看着大人就好。如今大人昏迷不醒……哪怕不能如颜姑娘一样侍奉左右,我在一旁看看也好!”
怀晴最是吃软不吃硬,见她眼神真切,正要开口应允,便听远远地传来江流高呼之声。
“好消息,醒了!”
众人眼睛一亮,江流踩着飞檐,影子一般落入湖心亭。
挺拔的少年郎终于散了些许阴霾,“红姑娘托我向您传话,裴大公子醒了!”
是裴渊,而非裴绰。
傅韫眼里的星火猝然熄灭。
怀晴也顾不了许多:“我先去裴府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