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我的药,却是个抵命良药。”
裴绰深深地看向她,忽地笑了:“撒谎。若真是索命的药,你还用得着继续与我谈么?”
怀晴敛起笑意,道:“没错,这药不致命,无非让你每过七日疼痛难忍,痛不欲生,若无解药,此生便如此了,很多人熬不过几次,宁愿自裁。”
裴绰冷哼一声,指尖拂过唇畔,“睚眦必报,很好。”
裴绰眉目深刻,沉沉如墨:“妍妍,我可是不计前嫌。按照原计划,明日大婚,活捉鬼公子,此后,我放你自由。”
“我无非求个心安,等活捉了鬼公子,踏平了暗云山庄,谁知大人会不会守诺?”怀晴柔柔一笑,风月便在唇边。
“我怎么会舍得放你走?”裴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裴绰你!”
“不过是玩笑话,夫人也当真了?”裴绰逼上前,捉住怀晴的下巴,轻轻一抬,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纹。
“大周苦暗云山庄久矣,你若助我剿灭乱党,夫人想从此当个卖茶文君,又有何妨?”
说罢,裴绰利落地后退三步,提步便走,临掀开门帘,扭头忽道:“妍妍,好好当我的新娘子吧。”
一席话说得怀晴心头一颤,待回过神时,早已没了裴绰的人影。
唯有日暮斜照浮尘。
……
余晖落入荔园书房时,四下已点上点点灯火,窗牖铺满喜字,红烛明亮,灯笼高挂。
江流端来一壶浓茶,喜道:“爷,事情办妥了,明儿八抬大轿从望晴阁出阁,绕半个京城游街,又回到荔园,一路都布置妥了!您就早点歇息吧!”
“我让你办的是这事?”裴绰双手撑于桌面,注视着案前一方浓墨淡彩的地图。暗云山庄藏于八卦山阵中间。
“不是嘛?此乃人生大事!”江流裂开嘴笑:“还有什么,比娶媳妇重要?”
裴绰揉揉眉心,叹了口气,耐心道:“去请李迩先生来。”
江流不明所以地出门。未几,仙风道骨的老人稳稳踏入书房:“公子,您仍担忧夫人给的暗云山庄地图有假?明日派去一半精锐,怕他们折了去?”
“是真是假,又有何妨?”裴绰轻轻一笑,道:“只是与先生商量一番,是否派去围剿埋伏的影卫过多?明日大婚,那人,说不定会来荔园。”
“公子若不放心,暗中派人守着望晴阁,该是不会出纰漏。”
夜不知何时深了,湖面游船点上昏黄渔灯。
裴绰眺望着窗外的星夜渔火,“先生,明日若真是我大婚,一定与您痛饮三千盏。”
“是真是假,又有何妨?”
身后传来苍老的叹息,如枯枝曳地。李迩将方才裴绰的话语,原封不动还给他。
裴绰一怔。
“公子,你若没当真,何故夜半三更,亦睡不着?”李迩捋着胡子,眼梢带笑。
“我不过是忧心明日之筹谋。”
“局中者迷啊。”李迩轻声发笑。
裴绰不语,顺着湖面渔灯,望向灯火通明的望晴阁。
那座院落,简直如苍茫夜色中,铺开的海市蜃楼。
……
清凉山幽静无人,玄女庙的香客们都灭了烛火。天际从浓墨转为深蓝,凉风吹弯了漏更声。
是四更天了。
红灯从马厩牵出一匹快马,因着掌心沾血,连带缰绳亦血迹斑斑。
刚跑出清凉山没多久,一个青色的影子从林间树梢落下,正落入红灯身后,擎住缰绳:“吁……”
竹影笑道:“今儿妍妍与裴绰大婚,怕又是小丫头的什么诡计。你何必当真,上赶着喝喜酒?”
红灯回瞪竹影,长鞭一甩,马儿加快脚程。“裴渊死了,柳如玉也死了,我得快马回京,跟妍妍说此事。”
“怎么还有你红灯姑娘从阎罗王里救回来,又被勾走魂儿的人?”竹影奇道。
“她们被人一刀毙命,并非病死!若非我藏在床底……”红灯气急败坏,“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逗闷子?”
竹影这才肃然道:“是裴绰的暗卫做的?”
“若是裴绰的影卫杀了裴渊,说明裴绰的身份更有来头,非得杀裴渊灭口。”红灯拧眉道:“若不是裴绰做的,事情更麻烦,说明还有人暗中盯着我们呢!”
“可裴渊若知晓裴绰的真实身份,早就与我们说清了。”竹影疑道。
“怕就怕裴渊无意中知晓了什么事,只当是寻常,哪晓得,却是裴绰的命脉!”
红灯条分缕析,快马急奔。
然而清凉山到底幽僻,到底路远难奔。竹影环抱住红灯的腰际,一个飞旋,两人的影子便从马上落入树梢,倏忽不见踪迹。
“抓好了。”风声呼啸,竹影低声道:“咱们去妍妍的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