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绰的眸光投向公主阁外的金吾卫,耸耸肩,道:“可惜,现在我出不去,人进不来,不如公子改日来取人?”
“你骗我!陆九龄不在你那里!”
魏律抬脚一踢,古琴摔向青砖,碎成两半。“苟延残喘之举!妍妍,动手!”
“不信你问妍妍,她见过陆九龄。”裴绰高声道。
魏律屏息凝神,眸光含着几分期待,看向怀晴。
“我见过,陆九龄昏迷不醒,尚存一丝生机。”怀晴颔首。
魏律忽地手指一抬,指向怀晴,眸光冷冽:“妍妍,你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什么陆九龄,都是幌子!”
怀晴深知鬼公子一向疑心重,此刻百口莫辩:“是真的!陆九龄正在国公府暗道,我愿与你一同前去。”
话音刚落,金吾卫忽地长枪短矛地冲进公主阁,径直包围住竹林中的白衣公子。
沈磐一马当先,朗声道:“先抓住鬼公子复命!”
怀晴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裴绰有恃无恐。
为何重重暗室,沈磐能毫发无损地逃出来。
原来,这本就是裴绰主导的一场戏,好一出君臣反目的大戏,引得鬼公子也放松警惕。
原来,幼帝始终在他的控制之下。
幼帝初时确有异心,沈磐刺杀裴绰也为真,到底年岁尚轻,手段不比裴绰狠厉。几番博弈,幼帝明哲保身,情愿听命于裴绰。
所谓“金吾卫包围荔园”,一开始便是裴绰的“引蛇出洞”之计。
幼帝是棋子,沈磐亦如是。
“都别动,”重兵包围,众目睽睽之下,魏律一身白衣掩于林间,淡淡一笑:“裴阁老还在我们手上。”
说罢,魏律深深地望向怀晴:“妍妍,你知道该怎么做。”
鬼公子眸光深邃阴冷,就如很多个日日夜夜,他盯着她的弯刀,道:“妍妍,你知道该怎么做。”
她便会拾起那把弯刀,哪怕手心全是血痕,也继续练刀。
“都退出去,否则……”怀晴指尖嵌入血肉,渗出三四点红意,显得触目惊心。
裴绰垂眸,“听她的。”
沈磐只得领着金吾卫退出院落。
江流擒着双刀,一声不吭、双目通红地望着怀晴。
怀晴淡淡道:“你也退出去。”
半晌,江流收起双刀,跃出院落。
此刻,公主阁竹林间,只余三人,和一直对打不分胜负的黑影青衣。怀晴开口:“那两人也退出去。”
魏律凝眉:“这无甚必要,你先杀了他。”
怀晴眸光一寒,“我会的。”
半晌,魏律与裴绰对看一眼,同时挥手。
刹那间,刀剑寒芒凝于半空,竹林间的黑影青衣分成两边。
黑影跃于房檐,青衣立于假山石上,无声地警惕着对方的动作。
魏律眸子冷肃:“妍妍,这下,你肯先杀了他罢!”
“这般犹犹豫豫,不像我魏家的好儿女。”
“妍妍,你不姓魏!”裴绰怒喝一声,额头暴起青筋,眸子似火焰在燃烧,直直望着林中白衣公子,唇角难掩愠色 。
“你不必与鬼公子共沉沦。什么光复大晋?那本就不该是你的责任!”裴绰咬牙切齿道。
“什么?”怀晴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若非他,你又怎么对你是晋阳公主一类的鬼话,深信不疑!”裴绰遥遥指向魏律。
“你说什么?”
怀晴左手暗暗握住了拳头,指甲没入皮肉,血珠沁出如红珊瑚珠儿般悬在掌心。
半晌,裴绰眼含悲悯:“你本就不姓魏,他不愿承认你姓魏,也情有可原。”
魏律仰头大笑,“你胡说什么?妍妍,你不信阿兄的话,信这个奸臣的话?”
“真正的魏妍,真正的晋阳公主,在傅况率领起义军攻入皇城的时候,就已死于乱军之中了。”裴绰继续道。
荒谬。
怀晴第一反应是裴绰的话是假的,可心里如同裂出缝隙的岩洞,阳光终于照进了缝隙。
原来,兄长从不带她祭奠爹娘,是因那本就不是她的爹娘。
原来,她刀山火海为的魏氏江山,是一场谎言。
原来,公子律说她不配姓魏,不是因为她的刀不够快,杀得不够狠。
原来,他真的只是将她当做一把刀。
所有的疑虑都尘埃落定一般。
可怀晴咬紧牙关,轻声道:“我从来不姓魏,我姓颜,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就是我。我怎么会想姓魏?”
声音一如被风得摇摇晃晃的火苗。
很小的时候,她就很想听兄长赞她一句,“不愧是我魏家的孩子,爹娘黄泉有知,定会心安。”
鬼公子其人,定不会说这般话,她是从来等不来的。
她不想不明不白地成为一把刀、一个棋子。
她要先知晓来龙去脉。
心中的惊涛退去,水面恢复平静,怀晴凝眉看向裴绰,“你说,我不是魏妍,你为何如此肯定?你知晓我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