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绰一身玄衣,站在帐篷外,凤目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夜风吹打着衣摆,猎猎之声,如同夜枭的哀鸣。
“不是她。”裴绰叹了口气。
江流一脸天真:“她?谁啊?”
半晌,裴绰才沉沉道:“你家夫人。”
江流奉上两封密信,红泥封笺,但已均被江流拆开看过。裴绰默默道:“以后,不许再看我的密信了。”
江流哭丧着脸,委屈道:“从前,不都是可以许我看的么?”
裴绰斟酌词句,免得伤了江流脆弱的心肝:“你很厉害,因而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你做。”
江流这才舒展眉眼,眸子晶亮地盯着裴绰。
第一封密信,是关于罗衣村的沈磐。
大火烧尽罗衣村,沈磐守村,不让天麻病人外泄。但沈磐一见裴绰派去的军士,便已消失隐退。他身手极好,不留一丝踪迹。
第二封密信,裴绰看完,将那折痕叠得愈加深刻。
——陆九龄被人掳走了。
“即刻回京。”
裴绰声音寒了几分,“急令,全城搜捕。”
夜风碾碎林间枯叶。
……
夜色吞没通往清凉山的羊肠小道,两匹骏马疾驰于山间。
“为什么不把陆九龄送去红灯的荣仁堂啊?等红灯事毕回京,还可替他医治。”竹影有些疑惑。
“还好,裴绰此刻不在京都,信令一来一回,有些时间差。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全城搜捕才怪呢!”
怀晴淡淡道:“哪怕是红灯的荣仁堂,也藏不了人!”
红灯云游时,误打误撞救下过当朝太后,因而太后特意赐给荣仁堂一块牌匾。因而平日里,京兆府及皇城司都不敢在荣仁堂的地盘造次。
“不过丢了一个前朝旧臣,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竹影道。
“况且,还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大晋旧臣,就算裴绰想要严刑拷打,逼问昭明太子的下落,也问不出什么啊!”
怀晴凝眉。
不是的——
传闻中,复活后的昭明太子与太子少师陆九龄双双葬身于火海。如今陆九龄还活着,那么昭明太子必然还在世。裴绰又是大周权臣,囚禁陆九龄,无非是为了知晓昭明太子的下落。
——若怀晴没有重生,怕也会如此作想。
可,裴绰便是真正的昭明太子。
他于暗室,与其说是“关押”陆九龄,不如说是“保护”。
昭明太子一生最看重其老师,如今陆九龄莫名被掳,裴绰如何不大动干戈?
“裴绰,便是传闻中复活后,又被烧死的昭明太子。”怀晴淡淡道。
“不可能!”
许是觉得过于荒谬,竹影干笑了两声。
见怀晴表情凝重,竹影才收起笑意:“你如何得知?”
“也许你不信,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沉默。
万籁俱寂,唯有疾驰的马蹄声。
“我信你,”竹影叹道:“不然,怎么会突然唤我阿兄?”
顿了顿,竹影凝视前方,手擎缰绳:“妍妍,去了一趟阴曹地府,不好受吧?没看到宁宁吧?”
闻言,怀晴眼尾润湿,喉咙发紧,半晌才道:“阎罗王说,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不给我批生死薄。”
“是啊,我们以后,要一个也不少地去江南,开一个茶楼。”竹影神往道。
这话,上辈子,是怀晴对竹影说的。
这辈子,却是竹影对怀晴谈起的。
也许,这辈子会不一样。
“好!”怀晴心头振奋,长鞭一甩,高声喝道:“驾!”
……
夜色转淡,远处的晨光即将撕碎如墨的天空。
玄女庙门口挂着两个灯笼,火光氤氲,一个牛车停靠在玄女庙前,老黄牛吃着墙角的青草。
一个头顶帷帽的女子身瘦如竹,一手手握画卷,一手提着长灯。
“老人家,抱歉让你等了一会儿!”柳如玉声音焦急,“咱们赶紧进城吧!”
由远及近,听到一阵马蹄声。
这么早,怎么还有人来玄女庙?
一男一女,皆是俊模样,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瘦弱的中年人。女人高喊道:“如玉姑娘,请留步!”
声音如同散珠落玉盘,刺破山间的宁静。
柳如玉好奇地停在原地,及至两人停于眼前,更是怔了怔——对面白瓷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潋滟风情,令人移不开眼,眸中却暗含忧虑。
“如玉姑娘,你可是要去京城当铺,活当夜猎图?”
柳如玉一愣,“你怎么知晓的?”
“说来惭愧,若是不当夜猎图,换些银钱,我怕是连这京郊的玄女庙都住不起了。如今听说,裴郎重伤,我又进不去国公府,该如何是好?”
夜色如雨燕盘旋于两人之间,逐渐飞远。
天渐渐发亮。
“柳如玉,你想与裴渊相见相守,不再分离么?”
一双桃花眼如同诱人深入的月下荷塘。
“我有一计……”怀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