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公主的凤仪、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破庙外。
怀晴还未踏上车架,便听身后传来喊声:“喂!”
“柳如玉!”
怀晴转身,正视安宁公主。公主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吵嚷着破庙尘灰过重、蚁虫过多、没有舒服的软榻,以致此时眼底青黑、面色憔悴:“柳如玉,你以后可以不用称本宫殿下,唤我央央。”
怀晴一惊。
“不用这么受宠若惊,我们容家人向来有怨报怨、有恩报恩。”
容央一笑,唇侧梨涡显得分外灵动,“既然我们也算出生入死了,以后共侍一夫,以姐妹相处,可好?”
闻言,一旁高坐于白马的裴绰深深看了一眼怀晴。
——共侍一夫?
——怎么侍?
——像昨夜她对他那样吗?
恐怕不止。
夫妻闺房之间……
裴绰眉心一刺,整个脑袋都在抽痛——果然不能进玄女庙。
“共侍一夫?我是不愿的。”怀晴道。
“不要这么小气嘛……”容央竟然讨价还价。
裴绰唇畔浮起一丝笑意,随即又耷拉下去,只因听怀晴道:“我与裴郎,不可容第三人也。”
“连姬妾也不能有?”容央惊问。
“当然不能有。”
一旁美妾诸多的裴绰,终于擎起缰绳,出言打断两人:“回京吧……”
……
一行人回京时,已至深夜。
幽篁院,留了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洒进翠竹丛中,镀了一层暖色。
崔氏领着慧宝,早已备好一众珍馐小点,见怀晴回来,忙指挥丫鬟们伺候她梳洗。
没想到,红灯也在。她以给裴渊施针的名义留夜,崔氏自然乐见其成。
怀晴洗去一身疲惫,换下新衫,与诸人一起吃了晚食。慧宝抱着怀晴不撒手,连最爱吃的桂花糖都骗不走她。直至天际泛起鱼肚白,欢席才散。
久违地,有一种家的感觉。
诸人退去。红灯忽然认真地看向怀晴:“她们那么喜欢你,若知晓你不是真的柳如玉,妍妍,你想过如何收场么?”
“……”
沉默许久,怀晴怔怔地看着烛影跃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在套用别人的身份时,才能获得一点点喜欢。”
暗云山庄十五年,她为了各色任务总在假扮别人。
那时,她以为分得清,自己是谁,又是为了谁而杀戮。
到头来,一场谎言罢了。
红灯一愣。
“我不是晋阳公主。”怀晴道。
“你不是?”红灯惊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猜测你是晋阳公主?”
“我谁也不是……我不知道,我……”怀晴有些语无伦次。
她颤抖的手,被红灯紧紧握住。“妍妍,你不管是谁,在我们眼里,你永远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你是妍妍。我们……”
红灯没再说下去。怀晴揽住她的腰,抱她,下巴搭在她肩上:“你们不同……所以,我得找到宁宁,我们才是家人……”
“家人?”红灯一怔,眼眶忽有泪意:“竹影不算!我才不愿跟他有牵扯……”
两人笑作一团。
哭笑过后,怀晴只觉连日来的忧虑一扫而光。
“该给他上第二份解药了……”红灯将药丸碾碎,送入陆九龄口中。
“第二份解药后,他很快就能醒了……”
怀晴闻之一震。红灯笑盈盈递给怀晴一封书笺,是裴渊的手书。
看完后,怀晴心中发暖:“原来他已经清醒,现在很安全,暂时不准备回京都。”有人得偿所愿,她的一番筹谋便是值得。
……
一丛青竹,夜间那头热闹,这边冷情,如同将日月相隔。
裴绰头皮抽痛,静坐于书桌前,隔壁孩童玩笑的声音不绝于耳,“怎么也没给我张罗一桌饭食?”
“……”江流捧着《昭明旧事》坐于窗牖边,看得咯咯发笑,完全没听到裴绰的话。
额头痛得很。
裴绰揉揉头,“上次道人留下的药方,去再煎一副。”
这一回在玄女庙待的时间并不久,引起的头痛却是罕见的,烈度大、时间长。他一向很能忍痛,这一次,却觉得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江流:“……”眸光粘在书页上。
裴绰忍无可忍,上前敲了敲江流的头。
“一回来就吩咐抚秋姐姐煎药,一会儿药就端来了!”眼皮却没抬,还盯着《昭明旧事》看。
正是江不屈忠心为主的选段。
“这个江不屈,真对我胃口,为人耿直,做事利落。”江流赞道。
裴绰脸色一沉,道:“出去看。”
“好嘞!”江流溜得飞快。
头更痛了。
裴绰闭眸,指尖按住额间暴起的青筋。
……
回京数日,安宁公主每日邀请怀晴赴宴,怀晴都称病推却。公主却是一个执拗的性子,几日后直接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