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双侧身已与武修文、武敦儒打了起来,程英以萧作剑挡在陆无双前面,杨过与郭芙仍一人一头攥着马鞭在较劲,杨过也不施力,只看着郭芙暗自使劲憋红了小脸。完颜萍、耶律燕则在旁手忙脚乱劝和,连声说,“江湖儿女,莫伤了和气”。
郭芙没见过这双眼睛的这种情绪,心下一片茫然,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委屈,就像是本应该护佑着自己的人却刀剑相对。
不妨之间,竟眼眶湿润,微微抽噎。
杨过本觉今日已受奇耻大辱,对郭芙与武氏兄弟更是恨上加恨,此时怒火大炽,想再不顾郭伯伯的情谊好好教训一顿郭芙,但拽着拽着却发现郭芙竟已泪水涟涟,杨过顿觉好没意思,同一个小女孩计较什么。
当下渐渐缓力,垂下手放开马鞭。
郭芙哽咽着撤回马鞭,恨声道:“算你识相!”只是此时她语带呜咽,倒像是小姑娘家的撒娇耳语。
杨过呆愣了片刻,看着陆无双那边仍在争斗,纵身上前踹倒武氏兄弟,两人哎哟两声齐齐倒地。
陆无双高兴地拍手:“傻蛋!你真厉害!”
两方人马休战,耶律齐暗舒口气,走上前来:“这一遭也作不打不相识罢。”
陆无双哼声,杨过不做声,倒是程英颔首接过话头:“多谢各位此番相助,我与表妹另有要事,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便要带着陆无双离开。
郭芙瞧陆无双磨磨唧唧不愿动身,翻了一个白眼,而后正色向耶律齐见礼,双方互通名姓。
“傻蛋,你不同我们一起吗?”陆无双拽拽杨过衣袖问。
“我一草芥之身,如何与他人作伴,来去间归作尘土岂不快活。”杨过惫懒至极,挣开陆无双便身形微晃地朝西北边去了。
郭芙看着他落拓的背影不由得又想起那双眼睛,和梦中大有不同,虽然形神都相似,但远不如梦中温柔多情,就只晓得生气,郭芙暗暗骂道。
陆无双看着杨过走远,咬牙切齿地瞪一眼郭芙,也与那青衣少女远远走去。
当下就剩耶律齐一行人与郭芙和武家兄弟,郭芙离开那双眼睛便又觉浑身活络,笑着向他们搭话问道:“耶律大哥,刚刚那怪人与那白衣姑娘不是夫妻吗,怎得不一同走。”
耶律齐看她天真烂漫,浑然不似刚刚蛮横娇纵,倒是觉得有趣又奇怪,于是摇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我们与杨兄弟也是萍水相逢。”
郭芙点点头,暗自记下,那怪人姓杨。
“耶律大哥,此行可是前往大胜关英雄会?”郭芙同耶律齐搭话时总有些别扭感,他着蒙古服饰,眼眸深邃,谈吐间却大有宋人之风,郭芙对他防备不是,坦诚也不是。
“我们兄妹二人一路南下,倒也没什么方向,只是英雄会论英雄,我便不去罢。”
郭芙听着暗暗瘪嘴,倒也没再劝,只是道别后翻身上马,一气呵成,扭头朗声道:“耶律大哥,下次再见罢,我还要去终南山给那牛鼻子老道送请帖。”
大小武紧随其后,也作揖道别,策马而去。
耶律燕看二哥站在那不知道琢磨什么,蹦蹦跳跳地晃在他眼前,嘻嘻哈哈道:“二哥,瞧人家姑娘貌美就忘了我的嫂子啦!”说着往羞怯低头的完颜萍那里瞧一眼,意有所指。
“燕儿!不得胡言乱语。”耶律齐向完颜萍拱手:“完颜姑娘见谅,燕儿口无遮拦。”
完颜萍回礼,神色倒是清明不少。
小红马乃神驹,不两日便到得终南山下,当晚昏昏沉沉间,郭芙又做了梦。
“芙妹,芙妹,芙妹……”那人仍絮絮叨叨地喊她,每次做梦至此郭芙总是心尖冒火又频频发抖。
郭芙看着那双眼睛里的雾气,也红了眼睛,她瘪瘪嘴哭出声来:“你……你……那日为何这样对我。”
他不言语,只是用眼一点一点描摹郭芙的形状,像是看着一份挚爱却掺杂累累遗憾的珍宝,眼里的温度蒸得郭芙发烫,但她不肯认输,昂着头:“你个小贼,离我的梦远些,丑人作怪。”
郭芙最怕那双眼睛流露出绝望的赤红,偏偏此时他又发作了,滚烫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尾红通的角落里淌出来,源源不断。
郭芙心里坠着疼,却又说不出道理,只能攥起衣袖给他擦,一边擦一边哭:“你好没道理,那日这样发作我,你还先委屈上了。”
“芙妹。”有人深深叹气,“你待我好些吧,芙妹,你顺着我一些。”
郭芙早已心软,但偏觉得没有道理,于是恨恨道:“你是什么人物,偏要我顺着你,也不瞧瞧自己斤两,还娶了个跛脚媳妇。”
“芙妹,求你。”这声轻柔而遥远,如若这里不是郭芙静谧的梦境则必然会被蝉鸣或蛐蛐触角的颤动打断而夭折。
郭芙猛然惊醒,汗津津地仰躺在客栈里,痴呆似地看着外面仍旧黑得眩晕的天幕,再也无眠。
这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郭芙躺在这里想着。自从有了这个梦,自己像是与其他人有了一条看不见的分界,怀揣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甚至连妈妈都不知道的秘密。郭芙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要紧紧捂着这件事,只是觉得梦里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重自己的人,郭芙从没在爹爹妈妈或是大小武兄弟俩眼中看到这么浓烈的情绪。
只是,那日的丑鞑子与梦有什么关系?我要待谁更好一些?我要顺着谁?郭芙总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