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事出突然,本就是因郭芙而生,她心里亦是愧疚,但这时苦主诉苦,郭芙却颇有微词:“耶律大哥说你少年英豪,谁知你连两下绵软的推搡都中招。”
“哼,哼!我哪里比得上耶律兄,人可是全真教高徒,更比不得郭大侠的好徒弟。”杨过心中忿忿,连哼两声又将“好徒弟”三字咬得格外重。
郭芙不晓得这人怎么总怪声怪气说话,本听得他讽刺大小武兄弟正要发怒,但又听到全真教,当下就转了心思道:“耶律大哥怎是全真教门人?那你们岂非师兄弟?”猛又想起那日在终南山探听杨过消息不得时的困惑,此时略带埋怨道:“那日我去全真教寻你,那些牛鼻子老道将你的落脚之地捂得严实。”她摇头晃脑说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你莫不是犯了什么大错?”郭芙虽脑筋转不很快,但总有些莫名的精准直觉。
杨过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豁地睁大,水光盈盈的折着窗棂上的光,心就像泡在一缸温水里,沉沉浮浮。杨过在心中暗骂自己,又想:“杨过啊杨过,莫不是你天生风流,遇到貌美女孩便怜惜意起,她郭芙便是九天仙女下凡也比不上姑姑十分之一。”心中稍安,便抖抖眉毛,满不在乎道:“犯不犯错的,我师父都不要我了呗。”
“杨大哥,你师父干么不要你?”
“那原因可就多啦。我又笨又懒,脾气不好,又不会装矮人伺候师父的亲人,去给买马鞭子、驴鞭子什么的……”杨过说着顺口,忍不住又加了句:“那什么买簪子之类的我更是做也做不来。”他说完又微觉后悔,心道:“这武氏兄弟又不在此,我何必出言讥讽。”
郭芙嫣然一笑,说道:“你师父是道爷,难道也有女儿么?”杨过见她这么一笑,犹似一朵玫瑰花儿忽然开放,明媚娇艳,心中又是一动,脸上微红,将头转了开去。郭芙自来将武氏兄弟摆布得团团乱转,早已不当一回事,这时见到杨过的神色,知他已为自己的美貌倾倒,暗自得意。
“杨大哥,那日你怎穿着鞑子的衣服,还戴了那样丑的面具。”郭芙得意间便有了些不计前嫌的心念。
杨过早知她要秋后算账,心里早盘算好了对付之计,只缓声道:“那李莫愁何等歹毒,我武功平平,若不装成穷凶极恶之徒怎能斗得过她。”
郭芙听了这话又抬眼打量杨过,只见少年面白如玉,脏污的头发乱遭一团垂在肩侧,五官却轮廓分明,眉毛浓而不乱,鼻梁挺直,凤目深邃而明亮,眉眼间全是疏狂不羁的少年狂气。郭芙自幼拘于桃花岛,身边只大小武二人,虽幼时与杨过亲近,但时隔久远,本早已模糊了杨过的音容样貌,此时再看却发现他俊俏非凡,却也怎么都不像武功卓绝之人,心里即刻更原谅了他几分。
“那有什么,改日我便求爹爹教你武功,全真教好稀罕么。”郭芙嘟嘴,对全真教的不屑更甚。
杨过瞥她神色轻蔑,心中明白几分,又不由轻快起来,但嘴里还要再哼哼两句:“那日与李莫愁相斗,耶律兄好是威风,想来是习得了全真教上乘武功。”杨过其实并不知道耶律齐是否全真教门人,只是他使得全真教心法,想来不差。
郭芙果然蔑笑道:“哼,全真教能有什么上乘功法。你留下,等外公来我让你见识见识桃花岛的功夫。”郭芙昂头环臂,一嗔一颦均傲气横生,直晃得杨过眼里发痒。他伸手揉揉眼睛,正要详问黄药师便听到大小武兄弟的声音由远及近:“芙妹、芙妹,你快过来!”
郭芙忙站起来将椅子归位,交代杨过:“杨大哥,你且歇息,明儿我再找你说话。”
杨过淡淡的道:“好罢!”郭芙看他神色疏冷,暗自瘪嘴,当下便推门出去了。
外面正迎来送往,人声鼎沸,郭芙清脆的声音却破空传来:“我爱找他说话,你们又管得着什么了?倘不是你们冒失,他何至废躺在床上一日?”武氏兄弟不知争辩些什么,嘈杂得难以闻听,郭芙继续道:“他武功不好,我自会求爹爹教他。”武氏兄弟又絮叨一通,杨过听郭芙说:“你们说这话真没道理,咱们师兄妹何至为他人生了龃龉!你们再说这些便不要来见我罢!”
杨过心里寒凉一片,转首望去见壁上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桃花影落飞神剑”,下联是“碧海潮生按玉箫”。这幅对联他在桃花岛试剑亭中曾经见过,知是黄药师所书,但此处的对联下面署名却是“五湖废人病中涂鸦”。他年纪比外面这三人大不了几岁,阅历心情,却似老了十多年一般,看到“五湖废人”四字,想起亲人或死或离,自己东飘西泊,直与废人无异,一股凄苦萧索之意袭来,不禁垂下了头。